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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地瞟了一眼立在一旁抿著唇不作聲的遲秉文,思慮了片刻,然后朝瘦鵑伸出手去,俯下身子,一派英國紳士的作風,他道:“瘦鵑小姐,不知陳某有沒有這個榮幸,同您跳第一支舞?!?/br> 瘦鵑微微笑著,把手遞到他的掌心里。 華爾滋的調子,搖擺著出來了。流麗的舞步在舞池中央旋轉,樂聲悠揚,人也飄飄蕩蕩起來,仿佛徜徉在藍色的多瑙河。 “之前不是說他不會來的嗎?”瘦鵑一邊轉動著腳步,一邊低聲抱怨。 陳伯恭很有些抱歉的小聲道:“之前我聽伯玉說,秉文他確實是不想來的。眼下,我也不大清楚是怎么一回事?!?/br> 他頓了頓,又低低地笑道:“我原來還擔心你被欺負。沒想到你才是牙尖嘴利的那一個,寶絡也比不上你?!?/br> 瘦鵑又好氣又好笑的瞪了他一眼:“怎么?你笑話我?還不是你這邊安排上出了差錯,要不也不至于像剛剛那樣難堪!” 一曲舞畢,樂音陡地一轉。 陳家的老太太似乎得知了剛剛宴會廳里的一場鬧劇,便將陳伯恭叫到了二樓。陳伯恭臨走時再四囑咐了幾句,要瘦鵑不必拘束,權當是在自己家里,出了什么事就差人去叫他來幫襯,這么叮囑了好半晌,才終于被瘦鵑打趣著笑罵走了。 太太小姐們一個個的都拉上了自己的舞伴,涌到人堆里去,貼身貼rou的擺蕩著,在舞池里翩躚。 遲秉文朝這邊走了過來,瘦鵑見了,只是把脖子一僵,并不愿理睬他,他皺著眉頭定定的立在她的身前,忽而使了蠻力,將她的手納入自己的掌中,把她整個的一個人都帶到自己的懷里,托著她的一把蠻腰,旋轉著,隨著人流,重又擁進了舞池里去。 瘦鵑在他懷里焦躁不安的扭著身子,就像一顆扭股糖。 遲秉文輕輕地笑著,把嘴唇貼到她的耳邊,輕聲道:“你要是想讓大家都看著你,那就盡管掙扎好了?!?/br> 瘦鵑今日一行就是為了結交“權勢”,她是初到交際場上的新人,不能第一次便盡出洋相。她這么想著,也就認命似的狠狠瞪了秉文一眼,不再做無用功的掙扎,只是身子仍舊十分的僵硬。 兩個人之間靜默的可怕。 一曲過半,遲秉文才重新開口道:“這些日子,你到底去了哪里?” 瘦鵑繃著臉,不作聲。 他又道:“我知道你沒有回娘家,也知道你什么都沒拿走,甚至連阿小你也不要了,是不是?……她那天晚上急匆匆地跑來學校找我,我同她在外面找了你一夜,可是一點兒線索也沒有?!?/br> 他的話音里仿佛還帶著那一夜的倉惶與擔憂。 “阿小很擔心你……” 仿佛啟齒艱難似的,說到這一句,他把話停了良久。等到瘦鵑以為他不再準備說下去的時候,才終于聽到他幾不可查的聲音在耳畔呢喃著響起。 “我也很擔心你……” 瘦鵑把眼風往他面上一掃,不相信似的冷哼了一聲,道:“你擔心我做什么?” “擔心你一個女人家,獨自在外面,怎么生活?擔心你被人騙,擔心你被人欺負,擔心你應付不來各種瑣碎的事情,擔心……”他看到她眼里nongnong的譏諷的神色,怔了一怔,便停住了話,不再說下去了。 他說的懇切,然而瘦鵑聽了卻只是覺得他貓哭耗子——假慈悲。 “你管我怎么生活?遲先生,咱們已經離婚了,你不用這么假惺惺的來多管閑事?!彼鲅宰I諷,語帶不屑?!翱傊?,我餓不死自己。遲先生您呀,放寬了心,還是和您的那位馮小姐好好過日子吧,做什么揪著我不放?從前便處處擠兌,現下離了婚,還要來糾纏?我是受夠了?!?/br> 遲秉文聽到她的這一番話,便微微側過頭,看著她臉上玉雕一般的流暢的骨骼線條,問道:“你是在為了馮小嬋同我生氣?” 瘦鵑沒話可說似的瞅了他半晌,終于好笑的嘆了一口氣道:“為了她同你生氣?我又不是吃飽了沒事做?” 秉文看著她,她的頭頂上正好照過來一束明晃晃的燈光?!澳悄闶菫槭裁炊阒??為什么簽了協議?為什么偷偷地離開了公館?” 瘦鵑失笑,同他一一列舉:“第一,我沒有躲著你。第二,離婚協議可是你自己叫人送來的。第三,什么叫偷偷?我明明留了字條的吧?先生您不要誣賴我哦?!?/br> 他看著她似乎是突然獨立起來的人格,臉上忽然流露出一種復雜的表情,喃喃道:“我沒想到......你真會簽了字?!?/br> “你該想到的?!?/br> “瘦鵑......” 他的聲音里忽然帶出一種難言的迫切與懊惱,懇求道:“你回來吧,回來,好不好?” “不好!” 瘦鵑皺起眉頭,話里毫不留情:“我好不容易才同你離的婚,如今我們兩訖,各不相欠,你也不要管我,我也不去管你。這不就是你長久以來的心愿么?” “可我反悔了?;蛟S——”他的腳步隨著話音停了下來,定定的立在舞池之中,“或許我們——” 秉文不說話了,頹然的蹙著額。 靜默間,她甚至能感受到他掌上傳來的些微顫抖。 馮小嬋一個人立在鏡子前,眼淚便像拋沙似的落了下來。 遲寶絡跟著走了進來,早便料到似的嘆了一口氣道:“我哥恐怕是發燒發糊涂了!小嬋你不必同他置氣,你知道的,我哥他有多喜歡你!要不然他病成這個樣子,也不會因為你說了一句想到這里來,就硬撐著陪你過來了?!?/br> 馮小嬋聽了,當下眼淚涌的更兇,止也止不住似的。不知過了多久,她才終于抹了抹臉上一陣陣涌出來的冰涼的淚水,喃喃地,一遍遍地重復道:“是,先生喜歡我……只喜歡我一個人?!?/br> 她知道今晚陳公館里將要舉辦宴會,也知道遲秉文收到了周瘦鵑叫人送來的離婚協議。但她更清楚的是那天傍晚,阿小匆匆地跑來教工宿舍敲門,當她說到周瘦鵑離開遲公館的時候,遲秉文臉上的那一種驚駭地表情。 他當時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因為吊了一瓶鹽水,才剛有了一些力氣,卻仍舊不假思索的拔掉了針頭,掙扎著下床,同阿小出去。他們找了瘦鵑一夜。 她站在他的房間門口,怔怔的看著這一切。 自從遲秉文那天晚上發起了低燒,她便一直想要親自去照料,然而每次陳伯玉從房里出來,都是相同的一句回話:“秉文這病來的兇,他怕傳染了你,所以不讓你進去,他要你回宿舍里去好好休息,不用管他?!标惒裾f話時,眼睛并沒有看向她,甚至躲躲閃閃的,避開了她探尋的目光。 她現在回想起來,總覺得哪里不對——她的那一種不安漸漸擴散到了整個心房。 據說,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