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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寶絡翻了個白眼兒,低聲道:“你問我?我哪兒知道!我又不是我哥肚子里的蛔蟲……” 只有陳伯恭靜靜地坐在那里,手執一枚青玉制的棋子兒,若有所思地打量著面前的棋局。 天光泛著青白色的恬靜。 遲秉文同馮小嬋兩人一前一后的走出了陳公館,秉文開著車,一路上仍舊一直默默無言,馮小嬋覺得他今天非常奇怪,她心里的那點不安便更加肆虐起來。 進了學校,兩人下了車,一同在林蔭道上走著,她忽然小跑了幾步,同他并排了。 她把頭試探性地靠在他身上,柔聲道:“先生……” 遲秉文身子一僵,機械地避脫開了她靠攏過來的身子,他咳了咳,道:“等會兒有人走過來,看到了要不好?!?/br> 雖然他向來如此,可是今天,馮小嬋卻覺得異樣的委屈。 像是要緩解他們兩人身上的這一種尷尬氣氛似的,他忽然說:“噯,你看見前頭的那棵樹了沒有?” 馮小嬋抬頭望了望,不解道:“哪棵樹?” 秉文道:“就那棵——掛了條紅絲帶的那一棵?!?/br> 小嬋勾頭看了看,一瞬間竟覺得非常無味,她略頓了一頓,便淡淡地道:“噢……恐怕又是哪對熱戀中的男女,掛了條紅絲帶在那里保佑戀情的長長久久吧。學校里這樣的樹還少么?!?/br> 遲秉文便沉默著不說話了。 從學校門口走到宿舍,距離并不短。兩個人慢慢地走著,漸漸地,小嬋也微微平復了心情。 她自以為是十分了解遲秉文的——他似乎對任何女人都不感興趣。 一年前馮小嬋再四的同他表白,也不知是第幾次表白了——他終于答應,說可以同她試試看。但長時間相處下來,馮小嬋總覺得他對她也不過如此。 不能說他這個人對于愛情不專一,她覺得,他恐怕天生的就是一種溫吞水的性子——對誰也不大上心,對誰也沒什么脾氣。 連遲秉文自己也是這樣想。 但是他現在卻又忽然發覺,也許他比他所想的要來得更熱情一些。要不然,那天晚上怎么會氣惱到失掉理性——人家騙他,他最多再不同那人往來,卻絕不會像那天晚上一樣的冷嘲熱諷,甚至抑制不住的狠狠扳住了她的面頰,隱隱地有一種暴虐的沖動。 然而他當時竟是真的這樣做了,他感到不可思議。 空中的樹葉落下來,像一場厚重而舒緩的雨。 他將小嬋送到宿舍大門的門口,便停了下來。小嬋望了望周末人跡稀少的宿舍樓,忽然一轉身撲向了他的懷里,遲秉文吃驚的朝后退了一步,然而小嬋的一雙手,不知怎么像是忽然生了無窮的力量似的,攀住了他的腰間不放。 他只能由她抱著。好半晌,終于輕輕地把她推開了一步,嘆了口氣道:“小嬋,當初你要是隨便同學校里的其他正經人家的男學生談戀愛,而不是我這樣一個有家室拖累的有婦之夫——” 馮小嬋隱隱的能猜到他要說些什么,這會兒抿緊了唇,不作聲。 天氣驟冷?;疑拿芍§F的天,宿舍大門前南北大通的一條大路兩旁,陰翠的樹,靜靜的歷經百年,仍舊忠誠的立在那里,一棵一棵。 他終于低低地開口:“小嬋,是我耽誤了你?!?/br> 她順了一順目,低下頭道:“這不關您的事兒?!鳖D了頓,語氣又堅定了一些:“這條路本就是我自己選的,沒什么耽誤不耽誤。真要說起來,是我自己耽誤了自己,不關您的事兒?!?/br> 說完這一句,她勉力抑住自己最末那聲顫顫的尾音,一轉身便跑回了宿舍樓里。 遲秉文看著她消失在宿舍大門前的背影,煩躁地,又重重的留下了一聲太息。 夜幕四沉,各家各戶挨次的點起了燭火,有錢人家里便點上了電燈。路兩旁的草地上蟲聲唧唧,夜晚風涼,露水很重。 涼風一陣陣地吹到遲秉文的臉上來,本來是有三分酒意的,到了此時,酒也醒了。 他不知怎么一個人慢慢地走到了遲公館的這一片巷堂里來。 巷堂口的那間炒貨店早已上了排門,店門口一對金字直匾一路到底,大口的炒鍋就直愣愣的支在店門口,黑漆漆的在那里,磕了一地煤灰,也不怕被人偷了去。 守夜的更夫敲著梆點,慢慢騰騰的往前挪動。 他遠遠地望見遲公館的大門虛掩著。他怕迎面撞見家里的人,便走到了公館后門的黑沉沉的小巷子里去。 樓上他們自己的房間里已經點上了燈。在那明亮的樓窗里,可以看見瘦鵑的影子正走來走去。 其實他本想叫陳伯恭不要把信送到遲公館里去了的,然而到底是沒趕上。那一晚他喝了許多的酒,一覺醒來后已是日頭偏西。他匆匆忙忙地從學工宿舍里趕去陳公館,卻得知陳伯恭已將那信在一個鐘頭以前托人送到了他家里去。 隔著一段樓上樓下的距離,他看不清瘦鵑在屋子里到底在做些什么。她何以來來回回的在房里踱步?何以又擺出各種各樣奇怪的姿勢?何以把一頭如瀑的黑發綁成一個有如馬尾的形狀? 他當然不知道,瘦鵑是在來回走動著消食,也不知道,那些奇奇怪怪的姿勢是她在習練瑜伽,更不知道,她頭頂著的發型就是現代世界里異常普通的馬尾辮。 瘦鵑做完最后一個“挺尸式”瑜伽體式,準備去洗澡了,便走過去要關窗子。 窗子是外開式的,她探出一顆腦袋,收了抵住窗沿的小棍,身子朝外半探著,眼角余光一瞟,便瞧見樓底下黑沉沉的好像立了一個人。 她嚇了一跳,一顆心臟撲通撲通的像要跳出嗓子眼兒。她在腦子里腦補了很多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的場景,不由得汗毛倒豎起來。 然而借著天光再仔細一辯,她認出來那人正是遲秉文,不由氣得深深吸了一口氣,暗嘆道:“冤家冤家!” 真是要命!竟然大晚上的跑到樓底下偷偷看她!他是有什么毛??? “What is wrong with you (你什么毛???)”她腦子一熱,便沖樓底下嚷道,是那種氣鼓鼓的帶了些納悶的聲調。 她從前工作時因為經常需要用到英文交流,所以口語自然也一等一的厲害,此時張口就來,她自己也有些意想不到。 遲秉文雖然粗通英語,但對于這樣口語化的句子,卻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他鬼使神差的走到這里,又被她頭一個撞見,不由得心里一熱,臉上熱辣辣的,他就想走了。 周瘦鵑一想到他昨晚的那些舉動就氣不打一處來,此時計上心頭,慢言細語的叫了一聲“dear~”,秉文停下步子,抬頭望過來,瘦鵑便沖他眨了眨眼睛,隨后一陣風似的的跑回浴室里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