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是左腳踩右腳，然后右腳踩左腳讓自己飛起來的那種登天。

    但施覷怎會還沒開始就放棄？他迅速脫下鎧甲，深吸一口氣，跳入海中。

    咸澀的海水撞擊著他的眼球，帶來強烈的不適感。目之所及，皆是藍瑩瑩的一片，偶爾有幾串白色的泡沫從海底向上浮去，觸碰到海面后破裂開來，成為大氣的一部分。

    沒有那個怪物的蹤跡……

    施覷鼓著腮幫子環顧四周，突然瞥見沙石之下露出了一小塊黑色的物體。他游近一看，發現是一小截有些生銹的鐵軌，其余部分仍然隱藏在泥沙底下，向著海洋深處延伸。

    也許是今天海浪太大，帶走了原本覆蓋在它之上的沙石。

    他上浮換了口氣后，開始沿著鐵軌游去。

    其實，被沙土刻意覆蓋的只有最初的那一部分鐵軌，后面的幾乎都是完全裸露在外的。施覷沒費什么功夫便找到了一塊巨大的礁石，它后方有一個漆黑的巖洞，巖洞口停著一艘小船，正隨著海浪沉沉浮浮。

    船身上拴著一條鎖鏈，垂入海中。

    鐵鏈的另一頭是一輛負重的小鐵車，看來，軌道似乎就是為了這小車準備的。

    從海灘到這塊礁石，鐵軌大概有兩公里長，斜向下延伸入海中，最末端有一個精妙的可活動裝置，能夠將鐵軌末端頂起，使其總體走向由向下變為向上。

    這樣，小鐵車就會在重力作用下向著岸邊滑去，小船也會被鐵鏈牽著駛向岸邊，當然也可以相反，使小船從岸邊駛向礁石。

    施覷簡單研究了一下，不禁深感佩服。

    問題是，這究竟是誰所建的呢？又是為什么而建呢？如此浩大的工程，若要神不知鬼不覺地完成，怕是只有國王皇后之類的能夠做到了。

    或者說……是那個怪物依靠超自然的力量建造的？

    罷了罷了，就算在海里泡成氣球大概也得不到答案。施覷想著，爬上了礁石。

    巖洞里漆黑一片，一顆慘白的圓球正靜靜地躺在地上，泛著清冷的月光。

    施覷走上前去，俯身將它撿了起來——是一顆眼球。

    不，應該說，是一顆人偶的眼珠子，精致的虹膜、瞳孔花紋足以以假亂真，陶土堅硬的觸感從指尖傳來，告訴施覷這并不是人體的一部分。

    他不敢貿然前進，在地上撿了兩塊石頭，點燃了巖壁上燭臺中的蠟燭。

    躍動的火光照亮了整個洞xue，但施覷卻并沒有覺得稍微暖和一點兒，相反，在看清洞中情況后，他感到一陣惡寒……

    人偶，數不清的人偶，一個挨著一個，被擺出各種各樣的扭曲怪異姿勢，立在了洞xue之中。

    無數雙冷冰冰的眼眸凝視著施覷，逼真的身體仿佛隨時都會動起來，令他毛骨悚然。

    那一刻，他幾乎嚇得停止了呼吸，緩了好久才喘過氣來。

    究竟是誰，修建了海中鐵軌，又在這里放置了這么多瘆人的玩偶……

    施覷深吸一口氣，走上前去仔細觀察了一個人偶，奇怪的是，它的關節與平常人偶那種球狀關節不同，反而像是人類的手腳，皮膚細膩白皙，仿佛一戳便會陷下去似的。

    于是，他戳了，它陷下去了。

    他松手，它又彈回來了。

    這人偶也太逼真了吧，簡直就像是真的人似的。施覷一邊想著，一邊擼起了人偶的衣袖。

    完全沒有縫合連接的痕跡，但人偶卻可以活動，難道關節是內置的？那這柔軟的皮膚和肌rou又是什么材質的？

    人偶的腹部有一條長長的刀疤，被人用細棉線細心地縫好了。

    為什么要在腹部弄一道疤痕呢？難道……

    施覷心里一驚，撩開了人偶脖子上的高衣領。

    果然……人偶的脖子上也有縫合痕跡。

    只有頭顱是手工制作的人偶，其余部分，都是真的人身……

    施覷吞了口唾沫，屏住了呼吸。

    忽然間，一道閃電劃過夜空，地上的影子讓他注意到了……有一個人正站在自己身后！

    13、獠牙與歌（三）

    施覷反應迅速，向前一滾，與身后的人影拉開距離，隨后抽出腰間的短刀，警惕地看向洞口。

    是之前在海灘上的那個怪物！

    它似乎是一只還未褪干凈鱗片的人魚，下半身是魚尾，上半身是人類，但手臂和背部仍覆蓋著鱗片。

    此刻，它正張著血盆大口吐息著，發出陣陣惡臭，身上青綠色的鱗片全都豎了起來，像一只張開頸傘的傘蜥，金黃色的狹長瞳孔里閃著駭人的光芒。

    施覷反手握著刀，向后退了幾步，后背幾乎要碰到那些可怕的人偶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那個怪物并沒有發動襲擊。

    “救……救我……”它嘶啞地說道，踉踉蹌蹌地向著施覷走來，卻重心不穩，狠狠地跌倒在地上。

    施覷看著它趴在地上痛苦掙扎的模樣，深吸一口氣，嘗試慢慢靠近，握刀的手微微顫抖。

    那怪物似乎還想說些什么，但它的喉嚨似乎受傷了，只能發出低低的嘶吼聲，吐不出半個清晰的音節。

    就這樣，施覷一步一步慢慢地挪到了它的身邊，借著微弱的火光，他發現它早已遍體鱗傷，尾巴被粗暴地從中間劃開，豎著分成了兩半，傷口一直從尾鰭延續到腹部，卻沒有經過任何消毒、止血處理，任憑皮rou綻開、潰爛，長出手掌大的黃色膿包。

    魚腥味混合著腐rou的臭味彌漫，施覷忍不住皺了皺鼻翼，將自己的短刀放在蠟燭上炙烤了一會兒，然后俯身開始幫那個怪物清理傷口。

    似乎是因為沒有及時處理傷口，又接觸了污濁的海水，它被細菌感染，患上了豎鱗病。尾部、手臂的鱗片全都松動翹起，像一顆松果似的，輕輕一碰便流出發臭的膿血，鱗片也大量脫落。

    這么重的傷，活過今天都是一個小概率事件啊。施覷眉頭幾乎擰成了一個疙瘩，盡量放輕動作以減輕它的痛苦。

    施覷見它悠悠醒轉，便問道：“你是誰？”

    它的喉嚨發出一陣咕嚕咕嚕的聲音，艱難地吐出兩個字：“愛莉……”隨后便再度陷入昏厥。

    這兩個字對于施覷而言，威力不亞于驚天霹靂。

    她是愛莉？那城堡里那個趾高氣揚的女人是誰？看她如此忌憚這個怪物的樣子，或許不是簡單的重名，而是另有隱情……

    總而言之，這個怪物或許是一把至關重要的鑰匙，足以令他將許多偽善的面具掀下。

    替她簡單處理好傷口后，施覷起身，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