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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他想要問罪,也不敢大動干戈,每人訓斥了幾句,此事便不了了之。只是幾個月后,女子傳出懷孕的消息,百里云硯不能再這樣坐視不理,他命太醫取掉這個孩子,是龐子龍、展淇一干人跪在他的面前求著他,聲聲泣血,他不能沒有子嗣,哪怕就這一個也好,這個孩子不能取了。百里云硯氣急,龍印被他狠狠砸在地上,發出一聲巨響,形單影只的皇帝后退幾步,跌坐在龍椅之中,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緊緊抱著頭,不知是在嗚咽,還是在瑟瑟發抖。龐子龍上前,聽見他口中念著清瑯的名字,長長的指甲刮在削瘦的臉頰上,留下道道血痕。為了給孩子名分,百里云硯只得娶了此女,好在皇后出身為大將軍白日升之女,于國于百里云硯的地位都有百益而無一害,在外人看來,黎武帝欣然接受,可他自此以后更加埋身于大國事務之中,再未踏過后宮半步。世人每每提起黎武帝此人,手段高明,陟罰臧否因人而異,獎罰分明,治國有方,善用人才,提拔前朝良臣,擇布衣出身卻見多識廣之人共同議事,內政修明,開舉大黎盛世。于人民,納稅整改合情合理,裁兵十萬,為人以身作則,節儉愛民,每年定期巡視地方官吏,考核查驗條理清晰,得到百姓贊頌,留名青史。又是許多個四季交迭,轉眼間壯實的男人臉上布滿皺紋,身體也日漸消瘦下去,唯獨眼神之中還殘留著年輕時候的英氣與豪邁,他疾病纏身,恐怕再也醫不好了。“快要入冬,朕看了地方上報的賬簿,儲備還是充足的,若是遇上天災,就近安排吧。另外就是,你們多留意江東江南的收成,若是今年收成不好,可以適當削減茶稅,海稅可以適當增加?!卑倮镌瞥幏畔伦嗾?,滄桑的面容上掛著一絲淺笑,他能預見自己時日無多,趁著還有一口氣,將江山打點好,留位給太子,他這一生便無悔了,“退朝吧,有事來議事殿?!?/br>“臣等先行告退?!贝蟪紓兗娂姽硇卸Y。百里云硯重重咳嗽兩聲,血腥之氣涌上喉頭,他暫且先用皇袍掩蓋過去,移開手時,眼角余光瞅見袖口殘留的鮮血,他自嘲般笑了一聲,回頭喊道:“來人,替朕擬旨?!?/br>長華三十二年,一代明君黎武帝駕崩,舉國奔喪。四季常青的長坷族內,清云望著緊閉的地宮大門,不知要不要去勸一勸里面的百里云硯。他跪在神樹前求了三天,不吃不喝,只是虔誠地懇求著圣子見他一面,人老了,自然也會看開不少紅塵是非,清云雖然知道現在的黎武帝已經“駕鶴西去”,可百里云硯那一身病由不得他這樣折騰。這樣想著,清云一腳踢開地宮的石門,日光照耀在茵茵綠草之上,神樹發出沙沙的聲音,幾片綠葉落下,打在百里云硯的發上。他已經有了白發,他不再是那個威嚴的大將軍了。清云正想上前喚他,一雙冰涼的手扣在他的肩上,隨著身后人用力一拉,清云步履不穩,往后栽坐到地面上。圣子一襲白衣,頭戴輕薄面紗,神鳥天都安靜地在他的肩頭用鳥喙啄著華麗的紅羽,銀白色長發在身后散下,發尾間纏蜷著條條藤蔓,僅僅從大門走到神樹這短短的距離,地面上盛開朵朵幽冥花,藍色的花瓣靜謐深遠,金色的法力匯聚成氣,繚繞在他的身側。清云并未見過這樣的時琛,他這副模樣倒是更像樹神降臨,即使世間萬物繁華都比不過圣子這樣的高貴華麗,這是神樹給予百里云硯最高的贈別,不僅是對一國之君的,更是對照顧了清瑯十年的百里云硯的。“我聽見你在呼喚我?!睍r琛緩緩開口,他站在百里云硯身后,毫無平時的軟糯之氣。“登基三十二年,我與清瑯分別了三十二年,這些天對著神樹,我好好想了想過往的種種?!卑倮镌瞥幰琅f跪在神樹面前,不為所動。“那你覺得那十年于你而言究竟是何?是業障,還是情劫?”時琛深吸一口氣,顫聲問道。“那是我人生最美滿的十年,我有家,我有閑,有一個知心佳人……真的沒有比那更幸福的事了?!卑倮镌瞥幯銎痤^,眼中淚光粼粼,“只是上蒼告訴我不要太貪心,我失去了清瑯,余生只能盡力做好我力所能及的事?!?/br>清云捂著嘴靠在門邊,眼眶紅潤。時琛微微笑道:“既然如此,你來求我是為何?你的壽命還有幾年,好好的皇位放著不坐……”百里云硯打斷他:“我想知道清瑯臨死之前做了什么,與我而言是否還有什么可以幫得上他的?”時琛與清云面面相覷,時琛忍俊不禁走上前,白皙的手指摁在他的頭頂上,神樹枝丫齊齊伸出,纏繞在百里云硯的四肢,時琛將自己的法力注入百里云硯的體內,低聲細語道:“那個笨蛋不僅僅放出了大魔,更是用了自己另一半法力將你二人的靈魂鎖在一起……你還能為他做兩件事?!?/br>一件事是以自己的陽壽換取保命印,若是能有轉世,保命印能夠直接作用于轉世之人身上。而另一件,百里云硯親自要求回到古皇城,用破陣子做陣眼,在清瑯的封印大陣之上增添一道新印,防止大魔破陣而出,殆害百代。子斐畏懼他身上的神相,因此百里云硯此行十分順暢,他將破陣子壓在龍椅之下,此劍認主,只有他與清瑯二人能夠拿起破陣,若是有人意圖不軌也無從下手,破陣子為破陣之劍,所有虛幻之物在破陣子下皆會受到壓制。百里云硯滿意地望著坍塌的樓閣,抹了一把汗,向著記憶所在之處蹣跚地走去。一路上雖然一個人也沒有,可昔日時光如同走馬燈般映入眼簾,那些回憶帶著一股故土的味道,他就是長期在外的游子,終于得以回歸故鄉所在之處。他老了,背直不起來了,可他還是要以當年那副堅定不移的模樣走回北苑所在之處,一如他每次出征歸來之時。他終于能夠挺直胸脯走到清瑯房前,滿是傷痕的手艱難地抬起,輕輕叩響破舊的木門。百里云硯努力扯出一個溫柔的微笑,他的眼睛已經看不太清,朦朧的景色讓他有一種置身幻境的錯覺,可他心里清楚,這一切都是現實,他回家了。平王笑著問道:“我給你帶來了我親手做的糖,還有糖炒栗子……還有我們的約定,這樣你還可滿意?滿意的話,就給我開門吧?!?/br>一陣微風拂過,淡淡的花香味勾走了他的心緒,還不等他拉開房門,一陣大力自內向外拽開那古老的木門。百里云硯不知此時該笑還是該哭,那人一如既往一身素白的衣裳,銀白的長發,紅寶石般的眼眸,宛若仙人一般。清瑯緊緊握住他的手,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