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自己30歲的老臉，會不會膈應得慌。如此，他站在鏡前出神，直至身后站了個人。

“好點了嗎？”身后的人望著鏡子里的他。林向黎有些意外：“啊……好了，我好多了，謝謝您，謝謝——”

“不要說謝謝，我不喜歡聽?！焙嗐懣跉饫锼坪鯉е粣?。

林向黎惶然地垂下眼：“可是這是我的真心話。昨晚，謝謝，謝謝?！?/br>
簡銘突然抓住他的肩膀，把他轉向自己，道：“那我也有話要說，對不起，很對不起，昨晚我太過火了，沒想到會讓你生病?！?/br>
林向黎大為意外，忙擺手：“不，不，沒關系。誰叫我騙了您，懲罰我也是應該的，只要您能消氣，我沒關系?！焙嗐懸话炎ё∷氖?，慍怒道：“你別這樣，搞得我像吃人的老虎一樣。我氣過了，事情就過了。你也不用這樣刻意傷害自己來討好我，我不喜歡?！?/br>
林向黎牢記阿云的“賣yin寶典”，絕不敢忤逆金主爸爸，一直伏低做小，在他心里，簡銘和他的地位永遠是不平等的，他是拿人錢財，跟人做/愛，膝蓋骨是軟的，站不起來的。此刻簡銘怒氣洶洶地告訴他，叫他不必刻意討好他，這使他迷惘。

“我，我知道我配不上一萬塊錢……不想惹您不開心?！绷窒蚶枋涞卣f，他是真心替簡銘不值，花這一萬塊錢，買了只野雞，當然如此自貶也非他本意，實在是有感而發。簡銘深深地吐了口氣，再不釋放，他得像氣球一樣爆炸吧。

“我只是花錢想和你上床，不是想買個仆人伺候我。我們是平等的?！焙嗐懸蛔忠活D地說，“不需要怕我，也不需要替我不值，你需要這筆錢，就拿去用，不夠我還可以再給你。你是等價交換，人格上沒有任何矮化，懂嗎，林老師？”

“……懂了?！?/br>
養豬場的幾個飼養員看著林向黎上了奔馳車，艷羨不已，誰叫豬sao氣令他們徹底告別豪車待遇。

大病初愈的林向黎被簡銘帶出去吃飯，一頓卡在午飯和晚飯之間的，暫時稱它為下午茶飯吧。但是林向黎表示想先回家和母親報一聲平安，簡銘問道：“打個電話不行嗎？”他怕林向黎餓壞，想直接開去飯店。

林向黎搖搖頭：“我媽有時不太會照顧自己，我得去看看?！焙嗐懖欢裁唇小坝袝r”，便問：“伯母得的是什么??？”“是一種罕見病，我一時說不好，是需要不停打針吃藥的病，斷了藥，病情就會惡化了?！绷窒蚶韬苌俸腿苏勂疬@事了，眼眸里是一閃而過的悲傷，“我媽她……精神也不太穩定，怕她找不到我會離家亂走?！?/br>
簡銘還以為這是一種生理和精神上都有問題的病癥，確實罕見，他見林向黎從未提過一句父親，怕是個單親家庭，那他一人負擔母親高昂的醫藥費還有兩人的開銷，確實夠吃力，難怪會……

車子開到鎮北的大街上，林向黎希望簡銘別再往里開，他覺得被街坊四鄰看見了不好。簡銘覷他：“是我的車拿不出手？”林向黎干笑一聲：“不是，怎么會?！彼忾_保險帶想開門下車，簡銘一把拉住他的手，還有話說：“我希望有一天我能光明正大地去你家坐坐?！?/br>
林向黎無奈地一笑：“我家很破的?！?/br>
他下車穿過了馬路，拐進了弄堂里，王阿姨坐在門口打毛線，沖他努努嘴。林向黎有幾分疑惑，但當他踏進家門，他就明了。

舅舅坐在客廳里。

林母和舅舅對面對坐著，很意外林向黎突然回來，像是撞破了兩個人的謀劃。

“舅舅?！彼?。

林母忙起身打圓場：“啊呀，向黎你這么晚才回來，你舅舅都要走了?！比绽砣f機的校長舅舅站起來點點頭：“不早了，我確實要走了。向黎你自己上點心，不要讓我失望?！?/br>
“啊……我送送您?！?/br>
結果林母非要跟著林向黎一起送舅舅到大馬路上，舅舅上了停在路邊的奧迪，一騎絕塵。林母松了口氣，林向黎轉頭問她：“舅舅來干什么？”

林母道：“不是他要來，是我在醫院撞見他了，他配點高血壓的藥，說要送我回來?！?/br>
“然后呢？”

“然后，我就告訴他，你會去成考的。他很高興，說是一定會幫你安排進編制的?！绷帜高€存著一絲幻想，“你舅舅都這么說了，那應該是沒問題的，向黎，你試試吧！”

林向黎就知道事情不簡單：“媽，你們為什么都想得這么天真，我之前已經說過了，現在情況不允許?！?/br>
“可你舅舅不知道還能在任幾年，我們得抓緊了呀，為了你自己，你得試試看啊向黎！”

一場無止境的雞同鴨講，林向黎只得把林母送回家，告訴她自己要去給學生補課，晚上不一定回得來，叫她吃好飯早點睡覺，門窗都關上。

“你不是剛從學生家里回來？”

“另外一家了?！?/br>
林向黎回到了簡銘的車上，神情疲憊，他和母親的爭論想必隔著馬路簡銘都看得一清二楚。他以為簡銘會問，結果對方問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剛剛開奧迪走的那位，是小學莫校長吧？”

“呃？是，他是我……舅舅?！?/br>
簡銘倏地夾起眉頭，低聲暗罵了一句什么。

第三十二章

最近見著林向黎的人都會問他兩個問題，出奇得一致。

第一個問題是：“你是不是長胖了？”

林向黎莫名其妙地看著對方，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狐疑：“真的嗎？”此刻對方就會笑逐顏開地揶揄他，問出第二個問題：“是不是談對象了呀？嘿嘿……”聞言，林向黎抵著下巴的手立即僵住了，不自然地慢慢放下，干笑一聲：“你真會開玩笑，哪有什么對象？”

有些話同辦公室的那群已婚婦女不會明著說，但背地里已經是在“三年級八卦小分隊”的微信群里吵開了。當然這群里不包含唯一的男老師林向黎，他只覺得平時路過他身邊的那些女老師，總會用別有深意的目光掃他一眼，隨即若無其事地移開。這個情況曾經在他的非編身份曝光時也出現過。林向黎早已練就“厚顏無恥”的絕招，任他人在他面前或背后如何冷嘲熱諷，他皆巋然不動。

當第三個人問他相同的兩個問題時，林向黎還是抑制不住好奇，追問了一句：“請問你怎么看出來的？”該名女教師小他五歲，是江津鎮小不折不扣的新鮮血液，滿腦子新潮教學思想，她是整個三年級辦公室里除了林向黎外，本科學歷最好的，某985大學畢業，問及為何屈才來做小學教師，她說為了兒時的理想。林向黎由衷地敬佩，同時暗暗自哂，明白命運的鴻溝是何等的無情。

“你也太明顯了吧，林老師?！迸處煖惖剿?，“你脖子上的痕跡太重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