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地面，入地足有兩尺深。陸漾后退一步，看素衣素裙的大師姐從空中翩然落下，小巧的鞋尖輕輕點在劍柄上，向他含笑望了過來：“陸師弟，你看師姐打理的這片林子，可還入得了眼？”

陸漾行了一禮，道：“師尊說，只有此處萬畝棠林，方才配得上‘仙家美景’四個字，連蓬萊的云海都比不過這兒漂亮?！?/br>
戚柒微笑：“夸大其詞，可該掌嘴！昨天你找老祖宗打架的事，我們都聽說啦，還以為你這小師弟是何等的刺頭人物，沒想到竟如此……呵，會哄人開心?！?/br>
陸漾聽出了這句中的重點，一口怒氣涌上來，直盯著戚柒，問道：“你認為我昨天那場架打得不對？”

狄飛用劍鞘敲了一下他的后背，哼道：“那是大師姐，注意說話的口吻?！?/br>
陸漾向前踉蹌了一步，摸摸自己的脊椎骨，覺得自己已經裝夠了孫子。在云棠曾經的葬身之地，只有這一口氣他實在咽不下去，就算要斷了脊柱，這口氣他還是咽不下去：“三師兄，你也認為我昨天那場架打得不對？”

狄飛又哼了一聲：“當然不對?！?/br>
樹梢上傳來瘋和尚嘻嘻哈哈的笑聲，還有混亂的掌聲：“不對，不對?！?/br>
“那是四師兄吧?！标懷?，“二師兄是不是也該來了？他也認為我做錯了，是么？”

“老二不會來。我一劍碎了師尊為你啟靈的護身法寶，然后嫁禍到老二身上，現在他應該和師尊拼命解釋呢?！逼萜饷蛑煨Φ?，“但是我問過他了，他也說你做得不對?！?/br>
陸漾皺眉，看著她的笑容，問道：“有何不對？”

狄飛冷冷道：“師兄師姐都說不對，你一個乳臭未干的凡間稚子，莫非還覺得冤屈？”

戚柒也跟著道：“脅迫同門，不敬師長，蚍蜉撼樹，擅闖殿堂……我倒不知道你有哪一點是對的?！?/br>
“……”陸漾又后退一步，明知不該生氣，明知這不過是一個檢測，卻對這些話產生了劇烈的憤怒情緒。

師尊在蓬萊閣前頭跪了一夜，你們一個個無動于衷，看老子跑去拼死拼活，現在還用這種話來擠兌我！

不就是想看看我的堅持嘛，我就偏不給你們看，順著你們的意思說好了！

于是他深深地吸一口氣，躬身道：“是，師弟受教了?！?/br>
戚柒有些驚訝地揚起眉毛：“你承認不對了？”

“嗯?！?/br>
“那再來一次，你還會這么做么？”

“……不會了?！标懷皖^道，“我會選擇在某個師兄或師姐過去拼命之后，和其他人一起去罵他?！?/br>
他抬起頭，罵道：“無能還逞能，什么垃圾！”

這句話一出，就連狄飛都忍俊不禁，笑出了一個難看的苦瓜臉。

他和戚柒對視了一下，戚柒便笑噴了出來：“看看，看看，我說了吧，這家伙絕對是個刺頭?！?/br>
☆、第25章和平年代：思過

陸漾表示自己絕對不是是刺頭，而是一個乖孩子。所以他老老實實地垂下腦袋，任憑師兄師姐嘲諷、嬉笑、甜言蜜語來哄、賠不是，依舊堅決拒絕抬頭，最多只說一句話：

“師兄/師姐說得是，師弟受教了?！?/br>
最后狄飛忍無可忍，折下一根海棠樹枝，也不動用法術，劈頭蓋臉把陸漾打了一頓。

小半個時辰后。

狄飛捏著陸老魔的后頸把他提起來，問道：“做錯了沒有？”

陸漾懶洋洋地回答道：“若師兄說我是錯的，那我必然就錯了；若師兄說我是對的，那我必然……”

“你這小子！”

狄飛無可奈何，手指用力，把陸漾脖子后面的骨頭捏得咯吱咯吱響，陸漾卻死死咬著牙，拒絕向他屈服。

“虧我還以為他是個投機取巧的軟蛋?！钡绎w面上甚是不悅，心里頭卻相當高興，“被他一開始的謙恭有禮給騙慘了，這廝完全不懂得什么叫長幼有序……不，他非常懂，否則表面的那一套也不會那么能唬住人?？蓪嶋H上呢，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三個年長的輪番轟炸了陸漾一通，一開始的目的早就不知扔哪兒去了，現在一心想把陸漾激怒，讓他說一句駁斥的話出來?？上ш懷缇投创┝怂麄兊膱D謀，一心一意和他們唱反調，不管對方怎么威逼利誘，翻來覆去就是“師兄說得對”“師姐教訓得好”，沒有半句頂嘴的話。

乖巧聽話也是可以氣死人的，今天云棠的三個弟子們終于理解了這一點。在太陽都要落下山去時，他們終于承認了自己的失敗，憋悶住手。

“你做得很好?！逼萜庠缇蛷膭ι咸讼氯?，現在倚在海棠樹上，勉強想給昨天的事件下個定論，“不是說你剛才那一堆狗屁不通的應和做得很好，而是昨天，你敢為了師尊去鬧蓬萊閣，真的很不錯?！?/br>
這話與開始的話一比較，便和直接向陸漾道歉沒什么區別了。然而陸老魔無動于衷，張口就來：“師姐教訓得是?！?/br>
戚柒一簇紅暈飛上臉頰：“嗯，其實我——我們并不是想教訓你，而是想夸你來著?？烧l叫你口里也沒個準頭，顛倒黑白，混淆是非……”

陸漾又大聲地來了一句：“是，師姐說得對?！?/br>
“我說得才不對呢?！逼萜忸D一頓足，把腦袋扭向一邊。

陸漾能看到她的耳朵尖都紅了。

狄飛也瞅見了戚柒的窘態，便再次揪住陸漾的后頸，把他拎在半空使勁兒晃了晃：“不許欺負師姐！”

陸漾折騰了這一下午，也算出了口惡氣，趕緊見好就收，舉手投降：“是，謹遵師兄令?！?/br>
這話聽著依舊很像諷刺，但還是把戚柒和狄飛弄得稍微舒心了一點兒。頭頂的瘋和尚也跟著哈哈大笑：“不欺負，不欺負，誰都別欺負誰?！?/br>
笑聲里，兄友弟恭，其樂融融……

這一關稀里糊涂也就過了。陸漾甚覺好笑：他的這一群師兄師姐個個造詣非凡，出去一個人能打同等級的五六個，可惜心思遠不及境界高深莫測，又長年累月守在這山上，聽著善良溫柔的云棠傳道，實在是沒有多少欺負人的能耐。就算是狄飛陰冷頹唐到了可令小兒夜啼的程度，卻也只會擺著架子嚇唬人，而不會心里想些彎彎繞的壞點子。

“走了?！逼萜饩忂^一口氣，微笑著搖搖頭，招呼她的師弟們，“鬧的時間似乎太長了些，快點帶小師弟回去吧。否則萬一老二捱不住，向師尊出賣了我們，可有咱們的好果子吃?！?/br>
事實上，云棠的二弟子莊閑在被大怒的師父抓住的同時，就很不仗義地立刻出賣了他的師姐和兩個師弟。

“他們跑去為難漾兒了？”云棠聽莊閑痛陳另外幾人的計劃和險惡用心之后，愈發憤怒起來，“破壞啟靈儀式，還欺負身體不好的小師弟，我就是這么教導他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