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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弱的肩膀微微顫抖。 梁靖的心在那一瞬被狠狠攫住,像是拿悶鈍的刀狠狠割過心頭似的,痛得幾乎說不出話來??酥剖囟Y盡被她眼底的水霧沖走,忍不住伸手將玉嬛抱進懷里,眼底晦暗深沉,如濃云聚集。 “我……”他嘴唇動了下,卻沒能說出話,只將她抱得更緊。 眼淚滴在手背,卻如炙熱的烙鐵燙在他身上,清晰而深刻。 懷里的人卻停了顫抖,悄悄擦了擦眼淚,抬起頭時,水汪汪的眼睛看向梁靖,“這些卷宗你也看過,對不對?” “看過?!绷壕赋谅?,“其中許多人仍活著,有法子叫他們說出真相?!?/br> “那……”玉嬛頓了下,手指不自覺地揪緊他胸前衣裳,想問關乎梁元輔兄弟的事,終是沒能說出口,只低聲道:“那就好?!闭f著,咬了咬唇,似想站起身來。 梁靖卻知道她那欲言又止的意味,驀然收緊手臂,一只手滑上去,攬住她的后腦,緊緊擁在懷里,是愛護的姿勢。 “小滿?!彼N在她耳邊,深沉的眼底暗色翻涌,聲音像是牙縫里咬出來的,一字一句,清晰分明,“所有人,無論親疏,查明后都會秉公處置。你信我?!?/br> “嗯?!庇駤致袷自谒厍?,悶悶地回答。 角落里一時安靜,兩人各自埋藏深沉心事,此刻卻不是細說的時候。 好半天,梁靖才低聲道:“冷嗎?” “不冷。晏平哥哥——”玉嬛抬頭,含著淚勾起唇角,“無論如何,謝謝你?!?/br> 清澈的目光,帶淚的笑容,青絲劉海都被籠進冠帽,只剩干凈美麗的一張臉,嫩唇秀腮,就那樣仰頭望著,柔弱而堅定,悲傷卻收斂。那模樣又跟前世冷靜自持、端莊疏離的女官不同,是柔軟而溫暖的。 梁靖心里涌起極濃的悔意,后悔前世沒能及早察覺,讓她家破人亡,流落到永王手里。 那個時候,她究竟吃過多少的苦? 梁靖不忍去想,只緊緊抱住她,甚至指尖微微顫抖。 后悔與心疼排山倒海,如傾頹的泰山壓過來,他忽然低頭吻在她唇上。 肌膚相貼,呼吸交織,輕柔的吻帶著溫存的味道,又蘊藏壓抑的情緒。兩個人同時愣住了,玉嬛瞪大了眼睛,慌亂驚訝——就算兩人相識已久,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她也沒想過梁靖竟然會親她,肆無忌憚,猝不及防。 他什么意思? 一瞬間的親吻,蜻蜓點水般,那柔軟味道卻電光般襲入腦海。 梁靖回過神時,便對上玉嬛的目光,受驚的鹿似的。他自知唐突,且這時機實在不對,趕緊強忍著貪戀攫取的欲望退開。后腦勺磕在書架,“砰”的一聲輕響,是相識以來他頭一回露出笨拙狼狽的姿態,兩人都有點尷尬。 這倒沖淡了玉嬛悲傷的情緒。 不論過往如何,都是無可更改的事實,掉金豆子沒半點用處,最要緊的仍是往后的路。 這個道理,謝鴻常在過去的十數年里提起,亦讓她在得知身世時,不至于太過悲傷。 玉嬛紅著眼眶,輕咳了聲,“外頭還有人嗎?” “走得差不多了?!绷壕嘎曇粲悬c啞,精光湛然的眼底添了晦色,見玉嬛試圖起身時動作艱難,忙伸手攙住,“坐了整個后晌,腿都僵了吧?” “嗯?!庇駤值刮丝跉?,就著他的修長有力的手站起來,“你先把這些放回去,我歇歇就好?!闭f罷,也不敢看梁靖的眼睛,只管低頭擺弄著衣袖,將那身錦繡長衫理得平整些。見梁靖站著不動,便側了身子,打算從他和墻壁的狹窄縫隙里擠了過去。 可惜書架和墻壁間的縫隙實在太窄,梁靖生得英武高健、寬肩瘦腰,留的縫隙不多。 玉嬛有點沮喪,臉上后知后覺地發燙,垂著頭道:“先出去啊?!?/br> 梁靖巋然不動,卻捧著她臉蛋,拿指腹將眼淚慢慢擦干。 天光格外昏暗,他從軍的這幾年握劍磨礪,指尖有薄薄的繭子,擦過她柔嫩肌膚的時候,小心翼翼,卻藏了別樣情緒。梁靖微微俯身,率軍征伐的冷厲狠辣和斷案辦差時的決斷威儀盡數收斂,只溫聲道:“你信我,會還韓家清白的?!?/br> 他說得鄭重其事,玉嬛心里卻亂得很,只點了點頭,催著他快點出去。 時辰已然不早,梁靖沒再拖延,將那卷宗取了藏在身上,繞過書架,連同旁的卷宗一道送回庫房。他進大理寺沒兩月便升了大理寺少卿之職,庫中卷宗盡可取閱,將那幾卷私帶的東西放回去,也是神不知鬼不覺。 …… 再回去時,天色已頗暗了,玉嬛沒掌燈,就站在門口等他。 錦衣冠帽,黑靴精干,披風垂落時將少女窈窕的身段盡數藏起,雖說身量頗矮、容貌秀氣了些,走在昏暗的天光里,倒也不太惹人注意。 遠處已有值守的人挨個點亮夜間照亮的燈籠,梁靖沒再逗留,叫玉嬛拎著一副筆墨,只作勞累后滿身疲憊的模樣,若無其事地出了衙署。在門口碰見一位辦差晚歸的同僚,還招呼寒暄了兩句。 已是臘月初了,深冬時節的京城一日冷似一日,入夜之后,更是呵氣成霜。 好在梁靖怕她受寒,來時用了馬車,玉嬛鉆進里面垂落簾帳,捧著才添了新炭的手爐,身上漸漸暖和起來。這一日心緒浮動,將那卷宗全篇記在腦海里,更是廢了不少功夫,玉嬛有點累,靠著秀緞軟枕瞇了會兒,漸而淺睡過去。 這一帶沒夜市商肆,夜幕下的街道頗為空靜,唯有馬蹄噠噠輕響。 梁靖長身騎在馬背,冷厲入骨的寒風吹過來,他也不系衣領,任憑風從脖頸灌進去,激得肩膀腦袋都冰涼清醒。馬韁松松挽在手里,他沉默不語,目光瞥著身側的車廂,薄唇微抿,那臉色卻比夜色更冷,甚至陰沉。 年少時,他就聽武安侯隱晦提過,說韓太師是蒙冤而死。 然而真的翻開塵封的卷宗,看著當日的構陷、污蔑,幾位世家重臣們群起而攻,憑著漏洞百出的罪名、未必查實的所謂鐵證,將皇帝敬重倚賴的太師斬于刀下,那情形仍舊令人心寒。 養虎為患,待惡虎傷人時,即使貴為天子也莫可奈何。 倘若放任永王奪嫡,往后朝堂之上,還不知會有多少這樣的傾軋蠶食。 前世臨死前的見聞印刻在腦海,勾起那枚玉扣,勾起深宮里盈盈的身影、婉轉的笑容。那時她孤苦無依,獨自在深宮暗夜前行,他卻遠在塞外,除了不時的懷想,不聞不問。一念及此,梁靖簡直有些痛恨自己。 雙拳不自覺地握緊,他的目光黏在晃動的車簾,暗潮涌動。 夜風掠過街面,吹動青帳,他隔著那道簾帳看了她一路,直至睢園門口。 第43章 第43章 馬車在睢園外停穩,輕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