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濕。凌晨,青筠便問過沈之泊,關于麻藥的使用。沈之泊說麻藥麻痹人肢體神智,昨晚已一用再用,不可濫用。解開衛淅的衣襟,用棉布擦去他身上的汗漬,青筠也是第一次仔細看過衛淅身上的傷痕,這人幾乎體無完膚。有些可能是早年刀劍留下的傷痕,有些則是拷打的痕跡。青筠難以自制自己的情感,身體因惱怒而發顫,將自己手心掐得出血。太多年了,他已不清楚,這憤怒是源自對自身,還是對朝堂中之人,抑或是針對那位已經入土的皇帝。沈之泊將粥端來,遞給青筠。他瞥了眼青筠手中紅色的棉布。“他十分難受,之泊?!?/br>青筠抬眼看沈之泊,他眼里有一抹陰郁。“我知曉,你喂他吃粥,食用后,自會昏睡?!?/br>沈之泊端來的米粥,褐色湯汁,散發藥味。一小匙一小匙喂下,衛淅因為疼痛,并不大肯吃食,喂了吐,青筠擦拭,又繼續喂,十分執著。一碗米粥喂完,也吐去大半,漸漸衛淅失去意識,終于昏睡過去。“由我來看顧,你那童子回來了,你且去梳洗?!?/br>沈之泊攆走青筠,陰郁的青筠,他很熟悉。深夜,兩位童子倦縮在角落,披著同條被子,睡得死沉。青筠和沈之泊守在衛淅身邊,衛淅仍是昏睡,兩人低聲交談。“昌國縣此地遠離中原,四面大海,帆船無數,往高麗十分便捷,你在此地久留無礙?!?/br>“正好,待他傷愈,也需數月之久?!?/br>青筠將燈芯挑起,幾乎熄滅的油燈復亮起,他聽著沈之泊的話,緩緩說:“此地僻遠,我亦有二三海商友人,往后之事,著實無需擔慮?!?/br>“那你因何事困擾?”沈之泊看得出青筠的郁結。“常夢見船沉之夜,我若與他渡小舟離去,他不會有今日?!?/br>青筠低下頭,看著衛淅的睡容。“是不會有今日,當初你倆若一起逃亡,墓草估計都齊膝了?!?/br>沈之泊冷冷說著。“青筠,雖然我不知曉,他為何如此抉擇,甚至不惜性命,但確實經過深思酌慮?!?/br>沈之泊還記得當夜,他被衛淅丟到了一條小船上,衛淅有意分開了他和青筠。這人了解青筠至深。沈之泊在明州見到青筠時,才意識到,正因他始終在青筠身邊,以致青筠永遠忘不掉過往。那個他們五個人:他,青筠,真人,韓氏父子關聯的過往。“他是皇城司的人,在行事前,便已清楚自己的后果,說句殘忍之話,他仍活著,已是萬分僥幸?!?/br>“你若一味認為自己是災殃,反倒蔑視了他人的至情至性?!?/br>“你看護他,我去歇下,他若醒來,便喊我?!?/br>沈之泊攬攬衣袍,執燈離去。此時已是四更天,越發寒冷,青筠往火盆里加碳,為自己溫了一壺茶。他披著風袍,坐在矮幾前喝茶,他的一生,失去許多,得到許多,無論失去的與獲得的,都駭人聽聞。衛淅三日后疼痛緩和,人清醒平靜,沈之泊為他換藥,查看縫合處,他手指碰觸到傷口,疼得衛淅拿眼瞪他。“你福分不小,當朝御醫醫術也不過如此了?!?/br>沈之泊難得自夸起來,他父兄皆是御醫。在旁端塊麻布,細細剪布條的青筠,停下剪子,抬頭,嘴角微微勾起。海棠端來藥膳,見沈之泊在換藥,急忙把藥膳擱下,看都不敢多看一眼。“棠哥還是這般膽小?!?/br>沈之泊的童子拿著扇子,守在藥爐前。兩個童子,相伴數日,很熟絡。這幾日,日夜照看衛淅,不只兩個童子忙得蓬頭垢面,就是沈之泊也顯得衣冠不整,不時哈欠連連。最累不過青筠,日夜守護,倦了便挨在席子邊上小歇,披著風袍一夜天明也有過。偏偏這衛淅,喝藥也好,吃食也罷,都要青筠親手服侍。“海棠,你過來,難不成又要你家先生喂食?”沈之泊纏好衛淅腳上的布條,得空管教海棠。海棠正和沈之泊的童子七味看藥爐子,他只恨不能縮往門后,踟躕不前。“之泊,他前夜還在發噩夢?!?/br>青筠起身,過來要端藥膳。“不成,往后百余日的湯藥,難不成都要你親力親為,哪有你這般寵溺仆人?!?/br>沈之泊攔阻,此時海棠已乖乖走來,怯怯看著一旁換下的帶血布條。他抬腳邁過,端起藥膳,小心翼翼喂食衛淅。衛淅別過頭,如之前那般,很明顯拒絕著。“我來吧?!?/br>青筠起身,接過海棠手中的藥膳。“罷了?!?/br>沈之泊無可奈何,再不想管事,回房補眠。起先數日最是辛苦,到后面衛淅傷口愈合,精神恢復,便不用人日夜看護。半月后,沈之泊幫衛淅刀口拆線,先拆腳上的,而后是手掌上的。這番過程很漫長,衛淅不覺得疼痛,睜著眼好奇看著。拆線完畢,衛淅被搬運進寢室。至此,沈之泊辭行。青筠將沈之泊送至水濱,兩人話別。“你需削木做雙杖,我料他在床上,老實待不了幾日?!?/br>“他那手指還需慢慢養好,一年半載,不算長。他是武夫,見手指能握物,必想執劍,恐怕也攔阻不了?!?/br>“青筠,我這番回去,將去京城,若有急事,修書予我,不必顧慮?!?/br>沈之泊細細叮囑一番。“我在這邊,自是樣樣安好,不必掛念。之泊,這寒冬上路,多加衣物?!?/br>青筠將兩件寒衣遞給沈之泊和他的童子七味。海船風帆揚動,船上水手們吆喝著,即將起航。青筠目送友人上船,直到海船遠去,消失在天際。之泊,此生何其有幸,得你這樣一位摯友。☆、霽青18月光如水,傾灑在床榻,衛淅深夜醒來,發現青筠合衣躺在他身旁,如往常那般。臥榻多日,口不能言,手不能書,憑靠眼神交流。哪怕再細微的情緒變化,青筠也總能讀懂。這些時日,除去病痛折磨外,對衛淅而言,日子過得并不苦澀,甚至有絲絲的甜意。他喜歡青筠至深,而這個人就這樣日夜相伴,細心照顧著自己,先前所遭遇的苦難都已不算什么。不過衛淅也知道,青筠這種付出,并非出自喜歡,而是補償。衛淅甚至索要他的補償,他要青筠親手喂食,要青筠陪伴在他身邊,而非他的童子海棠。青筠允許,甚至縱容,因為他內疚,他得補償。衛淅想自己始終當不了正人君子,他沒有讀過圣賢書,自幼沒有受過教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