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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竹筒掛在語箭上,朝大船的信垛射過來?!罢Z箭”就是用射程很遠的強弓,在射出的箭上綁上竹筒,筒里裝著信。南邊和北邊以江相隔,不許隨意往來,“語箭”是兩邊默許的傳話方式,許多船上都裝著用草扎成的信垛,以便接收語箭。 兩年前的雨夜家變之后,我就沒有再見過母親,如今我要嫁去北邊徽朝,母親回了關津娘家,母女此生再不能見了。定是因此,母親才守在大船的必經之路上,再看我一眼。這竹筒里是母親最后的囑咐,我說什么也要看到。語箭破空而來,已經扎在信垛上,也許是筒里的東西太沉,也許是射箭的人力道沒夠,那箭晃了幾晃,竟栽掉下來,被呼嘯的江風吹出甲板,落進江里。我的心瞬間冰涼,想也沒想就要跳下去船去。 身后一聲“娘娘莫動”,一個青衣的身影已經搶先躍入江中。翻騰的江水像煮開了鍋的熱湯,卷著石祎在水里時隱時現,我的心揪到了嗓子眼,怕一個眨眼他就會被成江吞沒。大船上的人丟出幾條繩索,石祎幾次發力總算抓住一條,攀回了甲板,因為力竭,跌坐在地,喘息不定。他從懷里取出竹筒,用雙手捧到我面前。 竹筒里是一顆牛眼大的珍珠,是關津從成江撈出的珍珠里最大的一顆,關續給了娘作陪嫁。南邊的規矩,女兒出嫁,父母要給一樣家中的寶貝當陪嫁。這顆珠是娘給我的陪嫁。 雨霧打濕了我的臉,“娘啊、娘……”我對著小櫓的方向哭喊。 “雀兒、雀兒……”母親也在呼喊,一聲遠過一聲。小櫓終于跟不上大船的速度,慢慢變成一個小黑點,消失在江面上。 我哭了半晌方才止住眼淚,回過身發現石祎仍在我身后。 “怎地不去換身衣裳?”我問。 “不礙,屬下不覺冷?!彼?。 “被江水浸了個透,還頂著風站在甲板上,怎會不冷?冷得臉上都沒有血色了?!蔽艺f。 他不言語,卻把頭垂得更低了。我大惑不解,難道是說錯了什么話? “娘娘從邱原來,許是不知道‘幻士’?!彼f。 我“啊”了一聲,吃驚地捂住嘴。原來石祎不是尋常的衛士,而是幻士!我好歹是大將軍的女兒,肯定聽說過“幻士”。 幻士是徽朝的特產。南北之戰后,徽朝吸取前代的教訓,不敢再信任寒族武士,可貴族們又不爭氣,不肯上戰場賣命。南北雖然和平了幾十年,可敵對之勢仍難徹底更改。南邊是全民皆兵,北邊則開始蓄養幻士。 幻士是年輕暴斃的男子被種入魔蠱后,施幻術復活的人。說是人,其實同常人有異?;檬繘]有心跳、沒有血液、沒有體溫,是活著的死人。 幻士是最強的武士,因為無懈可擊。人都是怕死的,生命永遠擺脫不了對死亡的畏懼?;檬繘]有生命,所以不怕死。人是有感覺的,感覺帶來歡娛和痛苦,痛覺、味覺、觸覺、嗅覺……這些,幻士都沒有,所以,幻士不畏懼任何rou體傷害。敵人抓到幻士,也不可能對他們刑訊逼供,因為他們根本感覺不到疼痛,也感覺不到饑餓、溫暖或是寒冷?;檬靠梢圆怀燥?、不睡覺、不穿衣?;檬?,對主人有絕對的忠誠,是統御的利器。 我曾聽父親說過,讓幻士變回死尸的辦法是挖出他們的眼睛,因為魔蠱只宿在死尸的眼睛里?;畹哪M是純白色的,所以幻士的眼睛也是純白色的,沒有被眼白包圍在中間的黑色瞳仁,整顆眼珠都是純白色的。因此,要分辨徽朝的衛士是活人還是幻士,一看眼睛就知道?;檬坎粦炙纻?,能以一當十,幸虧魔蠱對寄宿的死尸有極嚴苛的要求,否則,若讓徽朝養出大批的幻士,一舉南下,合三家之力也未必抵擋得住。父親也試過養蠱,想用幻士對付幻士,無奈魔蠱只喜冰寒,南邊卻不下雪。 零碎的片段個個歸位,我這才明白為何石祎總是低頭垂眼地同我說話,除了恭敬,或許是怕他煞白的雙目嚇著我。 我在船上起伏了兩天,又換馬車顛簸了三天,終于見到了我的丈夫,徽朝的君主。隔了太久,已經忘記他的長相,畢竟,我也只見過他一次。他問我的名字。我說,姓邱名秋,因為生在立秋。他說,秋意怡人,不如就取個“怡”字好。然后,許多人低下頭,彎下腰,對我說“給怡妃行禮”。我傻得什么是的,過了好幾天才明白,“怡妃”原來就是我啊?!扳背闪宋业男旅?。 到了皇城,石祎仍然跟在我身后,也只有他還跟在我身后?;檬靠梢宰杂沙鋈牖粘暮髮m,不需避諱,因為幻士沒有同異性身體交/合的快感,不會給君主戴綠帽子。石祎曾說,幻士也可以是女人,之所以徽朝的幻士都是男子,是因為男人身體的爆發力和戰斗力都強于女人,更適合做武士。 別人怎樣喚我,我不在意,可我不許石祎也這么叫。 “我不叫‘娘娘’,也不叫‘怡妃’。我有名字,我叫雀兒?!蔽覍κt說。 “幻士不可對主人不敬?!笔t一貫言簡意賅。 “在南邊,叫名字不是不敬,違背主人的意思才是不敬。既然我是主人,就要按我的規矩做?!蔽已b得義正辭嚴。 我對石祎說:“雀兒就是小鳥兒,飛不高也飛不遠。人們把小鳥兒捉住,到死都關在籠子里?!?/br> 石祎說:“雀兒,不要總想著那些不如意的地方,多想想世上還有人不如你呢?!边@是一個幻士能說出來的最溫暖的話了,畢竟,他們是沒有情感的,他們的心里只有忠和勇。 我不喜歡下雨天,尤其厭惡雷雨。石祎問為什么,我說:“難道你沒聽過那句話‘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那轟轟隆隆的,是天上的神仙做錯事在受罰,落下的雨水,都是神仙的血淚?!?/br> 北邊天寒,我被疾病纏身,幾乎足不出戶。從寂寞的邱原,來到同樣寂寞的江北,每天陪伴我的只有石祎。在邱原的時候,我曾想,人若能不生病也不死該多好,可是像石祎這樣,不生病,不會死,也不好。我沒有健康,可石祎連生命也沒有,只是一個傀儡木偶。我喜歡這個木偶,就像小時候喜歡那些絹人一樣,何況這個木偶還會動會說話。 幻士都是一樣的打扮,穿青雀服,佩敬徽刀。我照著石祎的模樣做了個絹人,青雀服不難,可惜,用針線卻裁不出敬徽刀。我把沒有佩刀的幻士小人擺在房里,過了幾天,石祎竟憑空給小人變出一把小刀,尺寸正合適。我驚喜交加,追著問他。原來是石祎到宮外的首飾鋪,化了一塊銀錠,讓工匠照著敬徽刀的樣子像打簪子一樣打出來的。 我到北邊第六年的夏天,徽朝發了一場從未有過的大水,淹沒了皇城?;粘緛砩儆?,不知怎地,那一年自入夏開始,大雨小雨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