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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 當天上午,他寄走了明信片,坐公交車趕往醫院時,剛好路過一片新開盤的樓房。高樓大廈鱗次櫛比,頂層掛著巨大而醒目的橫幅:驚爆價!每平方米十二萬九千八! 趙云深暗嘆:北京果然是大都市。在這里,錢都不值錢了。 另有同事問他將來的職業規劃,想不想留在北京的頂級大醫院工作,趙云深一口回絕道:“我在我們那里都不算拔尖,擠破頭跑來北京,不用想也知道,完全是找罪受?!?/br> 同事調侃道:“你還沒成家吧?不趁著年輕闖一闖?” “成了。誰說我沒成?”趙云深也和人笑道,“下次請你吃飯,帶你們見我老婆?!?/br> 室內一派喜慶,眾人都歡快地應和。 趙云深更是高興。他的老師判斷正確,一旦他脫離了醫院的氛圍,見不到那些接觸過艾滋病患者的伙伴們,大家的擔驚受怕就不會互相傳染。趙云深心平氣和地每天服藥,度過一段無人打攪的日子。 培訓結束的前一個禮拜,趙云深正在謄寫筆記,母親的電話又打了過來。趙云深按下接聽,一邊心不在焉地答話,一邊快速瀏覽著今天學到的知識點,忽然,他的母親語速極快:“寒假你必須回家一趟。你必須回來,聽見沒有,趙云深?” 醫院是一個察言觀色的好地方。面對疾病與生死的重壓,鮮少有人能保持淡定從容。 趙云深母親說話的腔調和方式,像極了重癥室之外,走投無路的患者家屬。 筆桿從趙云深的指間滑落。他握了握左拳,緊張地笑道:“怎么了這是?你慢點兒說?!?/br> 第30章 冰河 無論趙云深怎么問, 他的母親都咬緊牙關,絕不肯向他透露一個字。為什么?趙云深開始反思?;蛟S在父母的眼中, 他還不是一個成熟而可靠的男人, 禁不住來自家庭的強烈打擊。 他說:“媽,你等我, 我明天就回家?!?/br> “不, 不用,”母親的嗓子像是突然啞了, 情緒和聲調一同沉寂下去,“你做完培訓, 考過了期末考試, 等寒假再回來?!?/br> 趙云深往后一靠, 僵硬的背部貼緊了椅子:“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沒啥大事,”母親回答,“你好久沒回家, 我和你爸都挺想你的?!?/br> 相比于幾分鐘前的驚慌失措,趙云深的母親明顯平靜了許多。她絮絮叨叨地叮囑趙云深認真學醫, 心態放寬,要以前途為重。趙云深聽不進她的一番勸告,只想立馬不停蹄趕回老家。 次日上午, 他寫下一張請假條。 領導問他:“小趙,家里出事了?” 趙云深實話實說:“可能有事,我想回家確認?!?/br> 領導端起自己的茶杯。那杯子是九十年代醫院發放的慰問品,被他沿用至今。他觀摩著杯子, 靜靜地坐著,等到水中茶葉完全泡開,才說:“你的請假條,我怎么批示呢?我要寫一行,趙云深家里可能有事,培訓無法完成?!?/br> 趙云深退讓道:“我老家也在北方城市。我坐今天下午的火車,凌晨到家,如果家里沒事,明早就能趕回來,我請兩個半天的病假……” 領導搖頭:“我給你開了個先例,別人都會跟著學。我不曉得你們是去干嘛了,只能嚴格要求你們每一個人,爭取做到一碗水端平?!?/br> 趙云深捏緊拳頭,抵住堅硬而冰冷的桌面。 他用另一只手鋪開請假條,近乎哀求道:“您簽個字。有責任,我來擔著?!?/br> “我簽字很簡單,兩秒鐘的事!”領導見他倔強固執,嗓音猛然拔高幾度,“趙云深,你待在一個團隊里。培訓機會不是天上掉下來,正好砸到你頭上的,你就這么自私嗎?隨便找了個理由請假。你曉不曉得,手術臺的實訓按照人數分好了,三人一組,現場測評,你走了,你的組員怎么辦?培訓任務的進度怎么辦?” 領導將茶杯狠狠放在桌面,水滴濺了出來。 要是有人蹲在茶杯之前,視線望向趙云深站立的位置,就會發現,領導的那杯茶像是從天而降,扣在了趙云深的頭上。 趙云深倍感壓力:“現在只是培訓,還沒到真正上手術臺的那一天。我會和老師們商量,這門實訓課,就算我零分,讓那兩位組員的任務簡單些?!?/br> 領導堅決不批假:“你的態度不端正,沒把自己當成學生?!?/br> 從業以來,趙云深常被灌輸一個理念:他要為職業奉獻,為集體犧牲。他們是奮戰在一線的英雄,不怕吃苦,不怕受累,連續熬夜也不會猝死。 那假如他不想做英雄呢? 假如他僅僅是把醫生當做一種有意義的工作呢? 趙云深告訴領導:“不管你簽不簽字,我今天下午都會走。我昨天買過了火車票?!?/br> 趙云深一開始的打算僅僅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他想說,他懷疑父親生了重病。話未出口,他將自己的猜測咽了回去,因為現實已經擺在眼前——他不可能獲得上級的許可。 當天深夜,趙云深乘坐火車奔赴老家。他提著行李,坐在306路公交車上,生平第一次體會到所謂的“近鄉情怯”。 每當公交車駛過一站路,趙云深的心情就更急躁,整個人如同被誰縛住手腳,扔進油鍋,等待著油湯升溫和烹煎烤炸。 * 路面結冰,車輛緩速行進。 到達站點之后,趙云深默然下車。 他先是慢慢地步行,腦中回憶著幾年來的點點滴滴。自從上了大學,趙云深歸家的次數屈指可數。父母都是一年比一年更老……有時他也奇怪,父母為什么突然就老了?似乎沒有鋪墊,只發生在一瞬間。 冰涼的冷空氣灌入他的鼻間,直抵肺部。他做了幾次深呼吸,有些頭暈,單元樓內一片漆黑,臺階迎著霜寒月色,隱沒在未知的視野中。 聲控燈壞了,物業沒有派人來修。趙云深掏出鑰匙,摸黑打開房門,預想中的光明并未來臨……家中無人。他徒勞地低聲念道:“爸爸,mama?” 回應他的,只有被風吹動的飄搖的窗簾。 趙云深坐在沙發上打電話。他致電給了堂姐。午夜十二點,jiejie還沒睡覺?;蛟S是女孩子的情緒容易被感染,jiejie沒講兩句話,隱有哭腔:“叔叔和嬸嬸跟我們打過招呼,讓我們都瞞著你……你怎么才回來???” 趙云深問:“我爸是不是在住院?” “住了四個月,”jiejie告訴他,“你當年念高三,你爸第一次被查出來那個病。你高考出成績的那幾天,叔叔在哈爾濱做手術,他們騙別人說,他們只是出來旅游……” 趙云深閉上雙眼:“當時治好了,現在復發了?癌細胞擴散轉移到了身體其他部位?” jiejie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