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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吸了一口氣,沉聲道,“如今,唯有一法!戴某厚顏,懇請廠公答應戴某一件事!”沈玦澀聲道:“先生請講?!?/br>戴圣言深深吸了一口氣,枯瘦的臉頰肅穆森然,他一字一句地說道:“只要廠公在位一日,便盡你所能,輔佐幼主,肅清朝綱,還大岐海晏河清,天下太平!千難莫阻,萬死以赴!”他字字咬牙,字字入骨,那一刻,仿佛整個天地之間,只剩下他蒼老的聲音在一圈圈回蕩。沈玦艱難地抬起眼睛看著他,他的臉龐冷肅得像崖上青松老石。沈玦扶著戴圣言的手臂,垂下眼眸,慘然一笑,道:“好?!?/br>“你可知你身為中宮內監,帝王家奴,不與圣上同心,而與諸臣同德,會有何后果?”“我知道?!?/br>“你可知若有朝一日,皇上厭倦你的勸諫,再有jian宦從中作梗,你蒙主厭棄,為主驅逐,你會如何?”“我知道?!?/br>“你可知道無論你做何努力,或許終你一生都擺脫不了jian宦權監之名,為百姓所唾,天下共棄?”“我知道?!?/br>夏侯瀲聽著沈玦清冷的聲音,忽然覺得很難過,可他沒有法子,誰都沒有。“好,好?!贝魇パ园莸匦α诵?,伸出手掌,道:“三擊掌為誓?!?/br>沈玦抿著唇,擊上戴圣言枯槁的手掌。一下一下,清脆的掌聲在窄小的屋子里回響,每一聲都堅決而果斷,遙遙傳出去,一直傳到他生命的盡頭。三下擊完了,戴圣言看著眼前兩個青年,露出悲傷的笑容。深深的疲憊從身體的最深處襲上來,天光忽然變得明亮又眩目,在那一刻,戴圣言忽然預感到了天命將近。他伸出手,撫摸沈玦蒼白的臉頰,這個孩子遭了太多苦,他明白,他一直都明白。所以他藏著私心,他犯了這輩子最大的錯,他本該秉公執法,審他死罪,可他終于被私情裹挾,順從了他的私心。他怎么能送他去死?這孩子有這樣倔強的眼睛??!從小到大,一直都是。即使埋身在塵泥里,也要拼了命抬起頭。他的心如此高傲,旁人可以踐踏他的身軀,卻踐踏不了他高傲的心。戴圣言眼里流下淚來,撐著沈玦的手臂站起身子,把他往門外推:“去吧,去吧孩子,去做你該做的事?!?/br>沈玦和夏侯瀲再次磕頭,出了小院?;仡^望去,老人立在深深庭院之中,慢慢變成一個黑不溜秋的影子。沈玦轉回頭,扶著墻壁,一步一步往馬車那走。夏侯瀲默默看著他的背影,忽然覺得這條窄窄的胡同長得沒有盡頭,一直綿延,到無窮無絕,而沈玦獨自走在那里,形單影只。夏侯瀲很想趕上去,說少爺你不要一個人走啊,有我陪著你。“夏侯,”原本侯在門外的司徒謹忽然走過來,低聲道,“宗人府那邊說太后穢亂宮幃,按例當賜鴆酒,前來向督主報備一聲。督主這個模樣…現在方便說么?”夏侯瀲停了步子,卻仍然望著沈玦。他攢起眉,眉宇之間忽然就冷峻了起來,“不必說,直接賜吧?!?/br>司徒謹沉默了一會兒,又問:“還有太后的貼身大宮女朱夏,當如何處置?”夏侯瀲想起那個女人,在廣靈寺的時候,她一個人坐在觀音殿前落眼淚,大概是在為沈玦難過吧。“她在哪?”夏侯瀲問。“宗人府?!?/br>第83章長夜未明宗人府。夕陽在金龍和璽上點染,一點點擴大,慢慢移上飛檐翹角,最后到屋頂的脊獸,鮮紅如血。司徒謹為夏侯瀲推開宗人府的紅漆大門,露出黑洞洞的里間。“我在這里等你,府衙快要落鑰了,你快點?!彼就街數?。夏侯瀲點點頭,提步跨過門檻。司徒謹站在夕陽底下,注視著他一步步沒入黑暗。朱夏面對墻壁坐在牢房里,她穿著白色的囚衣,長發披在肩頭,遠遠看過去,像一個被遺棄的女鬼。夏侯瀲走過去,跪坐在柵欄外面,將雁翎刀放在地上。“你來了?!敝煜挠挠膰@著氣,仿佛早已知道今天的結局。“是,我來了?!毕暮顬嚨吐暤?。“是廠臣派你來殺我的么?”“不,是我自己來的?!毕暮顬嚧怪垌?,“我不信任你。李太后尚未出閣的時候你便是她的貼身丫鬟,你們相伴多年,情深義重。太后所知道的督主的秘辛,你也一清二楚,很抱歉,我必須殺了你?!?/br>朱夏怔了怔,半晌之后,吃吃笑了起來,“情深義重……是呀,我陪著娘娘,從閨閣里的小姐到乾西五所的才人,我看著娘娘一步一步登頂,成了這紫禁城最尊貴的女人??墒撬詈筮€是騙了我,她說她會放廠臣一條生路,她說她不舍得我做寡婦??墒呛髞砟?,廣靈寺進香是請君入甕,廠臣便是那甕中之鱉!她要殺廠臣,竟一點兒生機都不留!”夏侯瀲靜靜看著她。朱夏慢慢站起來,木偶一般走到柵欄邊上,看著空蕩蕩的黑暗,“可是廠臣便是真的么?什么情分呀,都是騙人的。他送我胭脂,關心我照顧我,都是騙我的,他只是想從我這兒探聽娘娘的虛實罷了。他們都門兒清著呢,只有我腦子糊涂,摸不清真假,還以為娘娘待我情同姐妹,還以為廠臣真心愛我?!彼皖^看夏侯瀲,凄然笑道,“你說,我說的對不對?”夏侯瀲看著朱夏,昏暗的燭光里,她的眼睛里躍動著盈盈的光芒,凄楚又哀傷。他不知道怎么回答,沈玦欠她,這是事實。夏侯瀲默然半晌,道:“我無意替督主辯護,我只希望你記住,殺你的人是我夏侯瀲。你去閻羅王那里告狀不要告錯了人,督主未曾下令要殺你,是我夏侯瀲自作主張?!?/br>朱夏嘲諷地笑起來,“哦?你就不怕遭報應么?你要背他的孽債,你就不怕閻王小鬼來拿你么!”“朱夏姑娘,”夏侯瀲低頭看著自己布滿細碎傷痕和老繭的手掌,那是多年拿刀磨出來的,“我們這種走夜路的人,遲早是要見鬼的。我早已做好了準備,督主的罪,我來償,督主的報應,我來擔。什么正邪善惡,我已經管不了那么多了,走夜路的人,只問好惡,不管是非?!?/br>“你為什么要這樣待他?是為了你們小時候的交情么?”朱夏額頭抵著柵欄,望著夏侯瀲,“你也和我一樣傻啊……夏侯兄弟,他也不過是在利用你罷了,他待你好,是因為你身手出眾,將來還能再為他擋刀?!?/br>“朱夏姑娘,你不明白,他是別人的地獄,卻是我的極樂?!毕暮顬嚥挥嗾f,拿起雁翎刀,從地上站起來,推開牢門,“姑娘,時辰到了,該上路了?!?/br>朱夏直勾勾地看著夏侯瀲,忽然明白了什么,輕聲道:“你同我一樣,你也愛他么?”夏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