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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抬起,左手輕扣右手手腕處的機簧,一道寒光從袖中飛出,刺斷纖繩扎進水里。謝驚瀾正要驚訝,就聽夏侯瀲一聲大吼:“跳!”兩人一齊蹦進小舟,小舟猛烈晃動,謝驚瀾一個沒站穩,差點要栽下去,被夏侯瀲拉著領子拽回來才沒事兒。夏侯瀲迅速抓起竹篙,在水里一撐,小舟像漂在水面上的一片落葉,推開陣陣漣漪,搖搖擺擺地朝觀景臺的方向蕩去。追來的仆役只能停在岸邊,束手無策地看著夏侯瀲和謝驚瀾越來越遠,消失在慢慢煙波之中。謝驚瀾忍住扒開夏侯瀲袖子一觀的沖動,對著日影正了正衣冠,背著手站在船舷上面。他們鬧了這么大動靜,肯定被戴先生注意到了,他必須保持端正的儀態。望青閣里的人還不明就里,遠遠的又看不清人臉,只能看到兩個半大少年引了一群人追趕,最后跳上小船駛向觀景臺。站在船舷那個立于寒風,遠望江波,竟有幾分風姿卓絕的意味。戴圣言撫掌大笑:“這也是謝氏子弟?有趣有趣,快請人把他們迎上來?!?/br>謝秉風慚愧道:“族中子弟少年心性,行事頑劣,弟子教養無方,老師莫要見怪?!?/br>“非也非也,少年當如此。成日枯坐讀書,閉門造車,浪費大好時光,大好風景,不出去走走,才是本末倒置?!贝魇パ孕Φ民拮佣奸_了花,露出一口將掉未掉的黃牙。謝驚濤眼利,一眼就認出謝驚瀾,見戴圣言出言回護,心下不悅,對戴圣言拱手道:“先生看走眼了,學生認得他們,此二人不學無術,最愛逗貓遛鳥,在族里是出了名的不孝子孫。尤其那個謝驚瀾,前些日子還偷學生的財物,著實可恨,學生礙于兄弟情誼,才不曾與他為難?!?/br>戴圣言撫須的動作一頓,道:“哦?竟有此事?”第5章圣人言“當然沒有!”閣外一聲清朗的聲音想起,大家都抬起頭,只見兩個衣袍破舊的少年走進來,為首的不卑不亢,風姿卓秀,后面那個神采靈動,顧盼生輝。只不過二人衣著著實寒磣,座中子弟交頭接耳,紛紛投來輕蔑的目光,夏侯瀲捕捉到只言片語,都是“哪來的叫花子,來這撒野”,或者“這是咱們謝家的?怎么沒見過”之類的。謝驚瀾目不斜視,朗聲道:“學生謝驚瀾,見過戴先生。方才大哥所言并非事實,還請先生明鑒?!?/br>“難道本少爺還會冤枉你不成?謝驚瀾,你明明就是偷了,那么多雙眼睛瞧著呢,要不要我叫他們來當堂對質?”謝驚濤聞言拍案而起,臉紅脖子粗地爭辯。謝驚瀾微微一笑,彬彬有禮地說道:“驚瀾何曾偷過大哥的財物?只不過在庫房拾得大哥丟棄的書卷罷了?!?/br>“書怎么就不是財物了?咱們家修文堂刻的本子,一本還得好幾吊銅錢呢。再說了,我那是存放在庫房,并非丟棄,你不問自取,即為偷!”“大哥稍安勿躁,一切只是個誤會罷了。驚瀾體弱,夫人宅心仁厚,準驚瀾不必去學堂聽學,然而驚瀾仰慕圣賢之言久矣,奈何清貧,月無份例,只好去庫房求得大哥丟棄的書卷,此事驚瀾早已得到庫房管事的準許,大約是大哥不曾詢問過管事,誤以為驚瀾偷盜,今日正好說個清楚?!?/br>這一番話下來,大家都心知肚明了,明明是當家主母怨恨庶子,不讓其聽學,人家無可奈何,只好去收大少爺的破爛來勉強讀書,結果這大少爺還不依不撓,反誣人家盜竊財物。謝驚濤明顯卡了殼,張著嘴不知道說什么反駁。這時,謝秉風出聲道:“濤兒,既平白污蔑了人家,還不給人家道歉?”謝驚濤只好順坡下驢,干笑道:“是是是,大哥沒問明白,冤枉小弟了?!?/br>兩人都是皮笑rou不笑,擺出兄友弟恭的模樣,看得夏侯瀲有些蛋疼。謝驚瀾給謝驚濤臺子下也是無奈之舉,他不能讓死胖子顏面掃地,特別是在戴圣言面前。畢竟若是今日他沒能拜戴圣言為師,那就是純屬現眼來了,到時候死胖子要收拾他,那是易如反掌。謝秉風轉過頭,擺出一副慈祥和藹的模樣,對謝驚瀾道:“老夫從未見過你,你是謝家旁支的?你的父母是誰?若是家里拮據,可往賬房支些銀子,也好補貼家用。待身體好些,也可去族學讀書,不必交束脩?!?/br>此話一出,場上頓時鴉雀無聲。什么玩意兒?謝秉風不認得自己的親兒子?夏侯瀲驚訝地看著上首的那個中年男人,他峨冠博帶,臉上永遠擺著嚴肅的神情,兩只手穩穩地放在膝蓋上,正襟危坐,一絲不茍,就差在腦門上寫著“正人君子”四個大字??上暮顬囈豢吹剿拖肫鹉潜?,指不定他還在哪藏了、呢,于是那“正人君子”四個字搖身一變,成了“道貌岸然”。謝驚瀾面色煞白,衣袖下的拳頭握得死緊。謝家子弟眾多,謝驚瀾常年窩在秋梧院里,認得他的很少,有不識事的幫腔問道:“是啊,我們本家素來樂善好施,你是旁支,理應相助一二?!?/br>這話無異于雪上加霜,謝驚瀾差點沒能站穩,他怔怔地望著謝秉風,他無數次在過年或者祭祀的時候跟著眾多謝家子弟一齊向他行禮,無數次在他騎馬上京的時候綴在家人隊列的末尾為他送行。他自己都忘了,原來他從來沒有站到過離這個男人這么近的地方,原來這個男人壓根不認識他。謝驚濤也呆了,愣愣地說:“什么旁支,爹,他是謝驚瀾啊,您的三兒子!”謝秉風張口結舌,看著謝驚瀾半天沒說出話來,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的儀態不至于太慌亂,只不過他的臉上有驚訝,有尷尬,有羞赧,偏偏沒有愧疚。夏侯瀲心中苦澀,不自覺地靠近謝驚瀾,悄悄握住謝驚瀾冰涼的手。謝秉風僵硬地笑道:“哈哈,驚瀾長這么大了,為父離家太久,竟忘了你的模樣。驚瀾,不會怪罪吧?!?/br>夏侯瀲心想,模樣認不到,總不能連名字也忘記吧?莫非“驚瀾”這個名兒壓根不是他取的。謝驚瀾聲音有些飄忽,幾乎找不著調:“父親夙興夜寐,朝務繁忙,驚瀾……明白?!?/br>“兩位小友快坐下吧?!贝魇パ赃B忙出來打圓場,“對了,旁邊這位小友還未曾告知姓名,方才遠遠瞧你池上泛舟,老朽倒是很想結識一番?!?/br>夏侯瀲站了半天,這才發現座中都是謝氏子弟,沒有書童,也沒有伺候的下人,拱手謝道:“小的夏侯瀲,是驚瀾少爺的書童,方才急急匆匆,竟沒發現這兒不需要書童伺候?!闭f著頓了頓,瞥了眼旁邊有點魂不守舍的謝驚瀾,心里放心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