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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得故人魂魄,貧道還須一件此人的舊物作引?!本罢腰c點頭,旁邊的顏公公便捧了一柄折扇走過去。道人雙手接了,小心打開。扇上是幅毫鋒穎脫的山水,落款的“山水”二字缺筆已經補全。到今日留下的,只這一件舊物了。景昭道:“今夜之事,有幾分把握?”道人思量了片刻,“貧道不敢妄下鐵口,這世上魂魄無數,各有各的去處。陽壽盡了,魂魄多是由地府重入了輪回,忘盡前緣轉世托生,這便再不能招致,也有牽掛未了的,便徘徊人間……”景昭忽道:“倘若這人尚在人世,魂魄能否招致?”話一出口,自己也有些啞然。“此事……生人亦有陰氣大盛之時,不可一概而論?!?/br>景昭示意知道了,道人立即停了言語,立在一旁。月上中天之時,道人整衣立起,將折扇擱在了香爐前。接著自案上取一把桃木劍,腳下步罡踏斗,衣袖生風。一番念詞之后燃起張符來,借著符火點了支細細的魂香插進爐里,星火閃閃,青煙裊裊飄散。景昭默然看著。鬼神之事,虛無縹緲,原就不抱什么希望。再者,他若能放下塵事再入輪回,未嘗不是好事。想到此處,又覺得痛如刀絞。那支香已燃了一寸,香灰輕輕跌落下來,紅色的火光忽地一閃。苑中的牡丹叢中,卻顯出一個人影來。道人放下木劍,垂手退后幾步站了,隱在黑暗處。身后的宮女太監驚呼著噗通噗通跪了一地。景昭猛然站起來,卻再不能動作。只定定地看著,看著那人就這么倏然現身,臉上還帶著些疑惑的神色,從黑暗的遠處慢慢走過來。待行到了三丈外,似是有些明白了,四下顧盼花叢,唇邊眼角彎了彎,現出個笑來。他繞過一從馥華盛放的白牡丹,忽地停了腳步,凝神看了一晌,然后伸出手來,蒼白瘦長的手指掠過花瓣,凝在上面的夜露卻沒有一滴滑落。視線從牡丹上抬起,那雙眼眸就看了過來。景昭仍是一動不動,眼睛緊緊迎上他轉過來的視線。四目相對里,像從前的每次對視一樣,自然地開始微笑,眼前卻模糊了。接著,有溫熱的液體從眼中涌出,驀地流下臉頰。全然沒有發現自己的表情是怎樣的矛盾,景昭癡癡地看著,徑直朝著那個站定的人影走去,“子淵……”潘濯垂袖立在那里,靜靜地看他。“陛下——”道人一聲突然急呼,“陛下紫氣縈體!靠得近了,怕要沖散了幽魂!”腳步生生止住,視線卻仍沒有一絲偏轉,“子淵……”潘濯綻出個清風朗月似的笑來,依稀仍是當年聚雅齋里回眸初見的風華,“行止,久別了?!?/br>園里忽起了一陣夜風,樹影搖動,花影婆娑,一朵得正盛的沉甸甸的花冠無聲地從枝上掉落,綴著露水的花瓣粉蕊傾灑了一地。前朝的文人寫過的雜?。呵椴恢?,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只是這人世間,哪里去找這樣的深情。景昭凝目看他,啞聲道:“你如今,自在了些吧?!?/br>潘濯眨眨眼,輕道:“算是終于逃脫了那許多枷鎖桎梏?!甭犃诉@句,似乎好受了些。又有一截香灰跌下去,魂香只剩了指寬的一截。景昭瞥了一眼香火,嘴唇有些顫抖,“子淵,可否……可否等我幾年?不必多,待穩住朝綱,我要去何處尋你?”身后一片驚聲,顏公公哭叫道:“陛下!”潘濯卻蹙了眉,微微搖了搖頭。半晌道:“我也不知……”轉顏一笑,“你有臣民妃嬪,社稷朝堂,哪樣不是羈絆。我造積無數罪障殺業,亦無顏再見父弟?!毕蚯耙徊?,又道:“今世你我于千萬人中相逢,如何不能再遇一回?”景昭靜靜聽著,心中漸漸平靜下來。深深一個吐息,終于微笑道:“我信。你我緣定三生,自會相逢?!?/br>潘濯頷首,又笑了一笑。香火已燒到了最底,眼看就要滅在灰堆里。潘濯呼了口氣,攏了衣袖朝后退緩緩退了一步,“我走了。你身系萬民,要……多保重?!?/br>景昭咬緊牙關,點了點頭。又艱難道:“你放心?!?/br>話音甫落,就見那魂香的紅點最后一閃,沒了光亮。景昭惘然伸出手,衣袖蕩了蕩。一陣夜風悠然掠過宮苑,繁花搖曳,重又是靜謐幽美的一院春光。終章臨洛城外有個柳樁村,村里有個的安仁藥堂。說是藥堂,不過是個幾間草廬,外頭拿籬笆木樁圈了,養著雞狗,還有許多大籮筐擱在木架子上,里頭曬著草藥,間或有些干癟了的蟲蛇。四里八鄉的人家,有個頭疼腦熱的,都要來找藥堂的小陳大夫。小陳大夫生在江北,戰亂那幾年才跑來南邊落戶。小陳大夫人很好,只和個遠房的表哥同住,周圍的人家都想把閨女嫁給他。同在藥堂的小陳大夫的表哥翟先生也很好,識文斷字的,就是身體不大好,最近又病得重了,惹得周圍人家的閨女有病沒病老往藥堂跑。已經到了后半夜,安仁藥堂的一間土房里仍有昏黃的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