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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濯走到天子近前跪下,雙手將牡丹呈上,又聽“平身”二字,方撩衣起身?;实劢袢账剖请y得高興,一手端杯,一手擎了沉甸甸的花枝細細觀賞,“探花還欠了朕一聯雅句啊?!迸隋酪宦暙I丑,隨即看著牡丹吟道:“玉骨冰心拔等倫,群芳低首拜香塵。昭名凡世無雙質,占斷瑤天萬里春?!?/br>滿座都沒了聲響。俄頃卻是皇帝先朗聲笑起來,贊道:“今日這瑤光苑,要向朕手里這牡丹大大地借光了!”周大人一輩子最喜詩賦,此時抖了胡子擊掌道:“好一個花王無雙質,這等氣勢,便也只有天子擎得了!探花郎不負此名啊?!眳s見皇帝擺手笑道:“愛卿,此詩一出,怕是朕也擎不起了!”說罷將花枝橫置桌上,似是真的增了九鼎千鈞的重量。席間一片贊聲,面上卻各自不同,看去有趣的很。潘濯謝道:“三皇子慧眼慧心,選得此花,拙詩實不敢稱功?!币欢Y罷重回到座上。景明大約是聽懂了夸獎,又咧出那兩顆豁牙,將兩只腳樂呵呵地擺起來,眼巴巴地看著潘濯落座,潘濯也朝他咧咧嘴。潘泱側首過來,“大哥好文采?!迸赃厪埻ち植[了眼上下打量,笑得不陰不陽。又見陸含章仍是副忍笑的樣子,只不過朝這邊壞笑一下又轉眼看向景昭。景昭看著潘濯落座,舉杯飲了一口。方才念詩的時候,眾人或查龍顏或看牡丹,他卻看得清楚。潘濯念到第二句,便從花上轉了目光,不偏不避地看住了自己,眼中閃著狡黠的笑意。不過景熙多半是看見了,顏色已不大好。這后兩句分明是點了名念給自己聽的,嗯,為了報那句“春月柳”的仇么。剛想到此處,兩人恰又對上了視線,見潘濯搖搖舉杯相敬,自己手里的這杯也一傾見了底。日頭過午,酒也過了三巡,園中諸位紛紛起身,端個酒盞在園中各桌間轉悠,新舊同僚把酒論交,排隊結黨。陸含章轉了幾圈,看白琚同潘濯潘泱兄弟正站在不遠處,與幾個新科進士談些什么,便也嬉笑著湊過去。原來又是些不寒不暖的客套,并上那桌的幾個念的幾句文縐縐酸溜溜的詩文。雖然避不開人,不好知會,卻也不是沒有辦法。陸含章也不管人家之前說了啥,一湊上前便沖著個呆兮兮的的書生舉了杯,徑自吟道:“故人欲問前塵事,玉樓何處可傾杯?”玉人樓約個地方吧,把事情說明白。嗯,比如早晨你倆裝不認識我那茬。呆書生張口結舌,狀元為何忽然和我搭訕,這、這是要我對詩么……?忙搜腸刮肚苦思對策。還好一旁的探花開口解了圍,只是對的詩似乎和上句沒什么承接?只見潘濯悠然道:“應惜醇味無人享,舊地重邀再舉觴?!薄按肌睕]了“享”,便是酉時;還在玉人樓上回的老地方見。陸含章咧出一口白牙,仰頸盡了手里的酒,拔腳就走。身后卻突然響起個聲音,“探花郎好才思。陸狀元策論高絕,不想詩才也是卓然?!北娙宿D身見是景昭,忙俯身行禮。頃刻,一眾人重又談開。一旁張亭柳隨了景熙走過去,朝潘泱搭了個眼色。潘泱即刻告辭了這邊,朝兩人去了。景昭看著他遠了,朝潘濯走近幾步,輕道:“我晚間備了水酒,不知探花可否同飲?”潘濯一臉歉色十足誠懇,為難道:“著實對不住二皇子,今晚有些個朋友設席慶賀,我已是應了……改日定當備酒與二皇子賠罪?!毙牡溃航袢瘴乙咽莾深D沒吃好了,剩下的一頓還要給自己找罪受么?何況剛剛定了酉時會面。景昭也不堅持,只笑道:“那我便等著探花的那頓飯吧?!?/br>這一頓宴席直吃到未時將過才散,眾人謝了天子皇恩,又一番告別,才循著早上的路出了宮去。皇帝當真辛苦得很,大半天拉攏了年輕后輩,晚上還要開壽宴,與朝中的老狐貍們周旋。宮門外各家小廝都已候著,車轎列了長長一排。眾人又是一番客套,各自轉身。潘濯朝白琚揚了揚手告別,小廝掀了轎簾迎他進去。兩人始終沒再看陸含章一眼。待回了潘府,兄弟二人本要向潘素問匯報,卻聽下人說老爺已經出門,要去宮里與皇帝吃壽宴。潘泱道:“爹不知幾時能回來,還是等明天再說吧?!迸隋c點頭,叮囑道:“二弟可要注意些身體,以后有得忙了?!薄按蟾缫惨⒁庑┎攀?,時候不早,我先回房了?!?/br>眼看潘泱帶著小廝走遠,潘濯獨自回了院子去。彩袖、玉鐘兩個小婢歡喜地迎上來,嘰嘰喳喳說開了。“少爺少爺御花園里好看么?”“狀元郎長得什么樣?”“皇上是不是渾身冒紫氣的?”兩個丫頭正是爛漫多情的時候,潘濯向來對她們好得很,說起話來便格外隨便。潘濯在院中石桌旁坐下,笑道:“你們兩個小丫頭,先幫我拿些茶水點心來,打早上就沒吃什么東西?!辈市涿D身去了,玉鐘收拾了桌上的茶具,拿去換了新茶。等點心吃到嘴,茶也斟上,才算是緩過一口氣來,也有了氣力陪著兩個小丫頭東問西問,看兩個正當韶華的臉蛋吃吃傻笑。身后流水嘩啦啦地響,園里藤蔓草樹的新葉在風里簌簌地搖。春四月里,難得的好時光。臨近酉時,潘濯換了身衣裳從屋里出來,吩咐道:“玉鐘,你去給二少爺說一聲,我晚上不在府里吃了;再去趟后院,讓廚房別再準備我那份?!辈市淠昧思Q氅出來,說是春寒夜涼如何如何,給潘濯披上,換了句“小丫頭變絮叨老太婆了”也不惱。不帶小廝不牽馬匹,潘濯又獨身出了門。洛京城本就不大,沿路市井繁華,今日又趕上節慶,街上人摩肩接踵來往不絕。陸含章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