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習慣了，不若說是麻木了。

他已不用葉九幽用手段影響他的神智，即使是在清醒狀態下，他也能不躲不避，手不顫抖的刺出金雷竹劍。雖然看見生命凋零在自己手下，確實還會心弦顫動，心有不忍，但他卻能主動壓下這種不忍，用冷靜的目光去尋找判斷妖獸身體上的弱點。

半月后，葉九秋再回首，頓覺半月前的自己無比陌生。

他偶爾會看著自己白凈的雙手，掌中有了一層薄薄的握劍的繭子，這好像是自己半月中成長的見證。他的身體在打斗中留下的傷口，因為他修煉陰姹訣的緣故，早已愈合，不留半點痕跡。若不是身體記住了那些疼痛，葉九秋有時還會恍惚懷疑那些激烈的戰斗是不是只是自己妄想出來的。

此時，他們正身處問草境深處，在一處高山腳下。正值夜晚，天空中陰云密布，淅瀝瀝的飄著細雨。

葉九秋正在與一只二階高級的穿山甲妖獸對峙。

穿山甲有小牛犢子大小，身體狹長，四肢粗短，身體表面覆蓋著堅硬厚實的鱗片，雨水將其沾濕后，越發顯得黑亮。它在夜晚外出覓食，卻撞上了找上門來的葉九幽一行人。

但還好，另外兩個讓它感覺尤其危險的人類只是站在一旁束手旁觀，并未插手。

而面前這一個，它已與對方過了幾個回合，雖然還是比較棘手，但它卻是有機會逃脫的。

葉九秋盯著眼前的妖獸，對方的防御很厲害，傷人神魂的陰風術最多只能讓它的動作遲緩一下，鱗甲上也是連個白痕都留不下。而他修的尸煞術因為平素收集的毒物太少，威力完全發揮不出來。唯一能破防的金雷竹劍，在削去了對方一塊臀rou后，就被對方警惕起來，再也不能沾身。

他暗自下定決心，此次回宗后要修一門劍法，否則完全委屈了師父贈他的長劍。

修煉劍法是之后的事，只是當下要是再想不出辦法，這只穿山甲妖獸便要逃了。

葉九秋抿緊了唇瓣，他不用回頭看，也知道此時葉九幽的目光定然落在他身上。他還記得，前幾次他遇上二階高級妖獸落敗，當葉九幽的目光從他身上移開時，他心中的自責與不甘。若是多努力一點，是不是那人就會一直看著自己，為自己的勝利感到欣慰？

幾番纏斗下來，他的氣息有些不穩。他也沒多余的靈力去避雨，于是從發絲到衣服，全部濕了個徹底。發絲黏在蒼白的臉頰上，衣料也盡數貼在身體上，讓他看上去各種狼狽。

何山見抱手看著，片刻后預計道：“憑他的實力，還傷不到這只妖獸?！边@一路，他自然看出葉九幽在有目的的磨礪鍛煉葉九秋，他相當樂于見到葉九秋狼狽倒霉的樣子，也順從葉九幽的做法，一路看著。偶爾遇到葉九秋碰壁，解決不了的妖獸，他才會出手。至于葉九幽，何山見就沒指望人家會屈尊紆貴大材小用在這上面。

而這時他覺得，差不多也該他出手了。

葉九幽正要點頭，卻見葉九秋手指如靈蝶蹁躚，在半空中拉出無數虛影。

幻術，落英訣。

只見葉九秋周身有繁花朵朵綻放，花瓣由虛影逐漸轉實，由一轉百，由百化千，紛紛擾擾飄然而下，亂花迷人眼。

外人眼中尚且如此，落英訣針對的穿山甲則感覺更甚。

它陡然間失了方向，在幻境中左沖右突卻怎樣也離不開，最后一頭撞上了執劍以待的葉九秋，被金雷竹劍一劍刺了個透心涼。

這一次，他不愿再讓葉九幽失望的看向別處。葉九秋望著劍下的尸體，眼中堅決。

穿山甲死了。

幻術迷惑，最終一擊致命么？終于有了點戰斗技巧的影子了。

何山見略有些驚訝的挑挑眉梢，他是一路看著葉九秋飛快成長起來的，如今到了這個程度，他著實吃了不小的一驚。要是半月前有人告訴他，大少爺也能干掉一只二階高級的妖獸，他必定嗤之以鼻，一巴掌扇飛那張胡說八道的嘴，但現在……

他撇撇嘴，算了，以后就不叫大少爺草包了。

葉九秋用金雷竹劍將妖獸腦中的妖丹挑出來，一把抓住后便興沖沖的跑到葉九幽跟前，獻寶似的將流轉著靈力的土系妖丹給葉九幽看。他的臉色還是大戰后的蒼白，現在因為欣喜而泛起了淺淺的潮紅，眼睛亮晶晶的望著葉九幽，眼角彎彎格外喜悅。這是他第一次得到二階高級妖獸的妖丹。

葉九幽瞇眼看他開心的模樣，心中各種不爽快。他想到第一次讓葉九秋將水鼠腦子里的妖丹挖出來時那人的抗拒與嫌惡，唇角不動聲色的翹了翹，悠然愜意的放緩了聲音：“做得很好?！?/br>
在葉九秋因為他的認同而笑容燦爛時，他又不疾不徐的補上一句：“二階高級妖獸，身體某些部位已經有了煉器入藥的價值。這只穿山甲的爪子與鱗甲，皆可賣一個好價錢，你去取了?！?/br>
葉九秋睜大了眼睛，難道是讓他去剝皮剁爪子？

他的笑容頓時僵住垮下，霜打茄子般的可憐模樣讓葉九幽心中郁悶一掃而空，立馬神清氣爽。

挖妖丹不怕了，下一步就肢解妖獸身上的材料罷。

何山見嘆服的看了葉九幽一眼，這人總能想出各種手段來折騰葉九秋，在某人得意起來的時候干凈利落的將其囂張氣焰打擊下去。

簡直是，干！得！好！

葉九幽不置可否，他自然知道怎么做才能打擊到葉九秋的。

于是興趣一致的兩人目光愉悅的看著葉九秋猶猶豫豫的走到死去的妖獸旁邊，期間可憐巴巴的回頭瞅了葉九幽數次，好像希望對方改變主意。葉九幽當然不會改變主意，所以葉九秋只能硬著頭皮對面前的尸體下手。

他第一次做這種事，這比戰斗中的血腥要惡心不少。不會讓他緊張害怕，就只是單純的惡心。

一口氣憋著忍住，葉九秋滿頭大汗，手忙腳亂的忙活了半天，最后滿手黏膩的拿起最后的成品，欲哭無淚的看著被自己毀得不行的鱗甲，功夫全白費了。

“沒關系?！庇腥嗽谒砼远紫?，引導著細雨匯聚成流，仔細的沖洗他的手指。水流輕柔冰涼，尤其舒適。而后他聽見對方的聲音也如這涼涼的水流一般，“往后，會習慣的?！?/br>
葉九秋聽見自己心臟墜落下去的聲音，他僵硬的扭頭，此次終于看見了葉九幽唇角愉快的笑容，讓他心頭涼颼颼，頓時無比憂傷。更讓他憂傷的是，就算是如此，他依然不愿違背對方，不愿讓對方失望。

“恩?！彼┯颤c頭，干巴巴的應下。

三人收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