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剩多少猶豫？”

他的從容與葉九秋的慌亂形成鮮明對比。隨著水鼠的呼朋喚友，葉九秋閃避起來已經越來越艱難，整齊的衣袍被撕扯得破破爛爛，身上也多出了許多細小的口子——若非他修煉陰姹訣有成，現在一定早已被水鼠撕碎刮分。

何山見聞之一驚，再看葉九秋，這才發現些許端倪。

葉九秋清亮的雙眼漸漸失去神采，好像他的精神思維已經被拉入了另一個世界。他臉上的表情也不再是緊張慌亂，而是陷入夢境般的似喜似悲，變化不定。

他的身體還在閃避與戰斗，但眼前所見敵人卻已不是水鼠，而是另外的別人。

只有葉九秋才知道他看見了什么。他漸漸忘記了自己身在問草境，正在與水鼠戰斗，他覺得他正在經歷的，才是現實。

他再次回到了裂谷下的洞xue內，這次沒有葉九幽出來救他。

他也沒有被迷暈神智，而是清醒的，被束縛在地上。站在他旁邊笑盈盈看他的，除了楊宏，還有白然。

他們微笑著解開他的衣衫，觸碰他的身體。

他無法置信的質問那兩人，為何要這樣做？明明在陰尸宗，兩人對他皆是耐心關懷，親切相待，為何到這里一切都變了？

他聽見白然用一如既往溫柔的聲音回他，并不是一切都變了，而是因為現實本身一直如此，只是他從未看清。

真是天真愚蠢的大少爺，他聽見楊宏哈哈大笑的聲音，若不是你長了一副好模樣，誰會在你身上花心思？我們對你那般好，現在也該是你回報的時候了。

游走在身上的大手宛如滑膩的蛇信，讓人惡心欲吐。信任被瞬間打碎，被背叛的憤怒與怨恨席卷心頭。

但這次與之前不同。

他看得清，靈力也如常運轉。

他眼中蘊著冰冷的恨意，定定的看著那兩張偽善的面孔，張了張嘴。

“陰風召來?！?/br>
河畔。有風憑空而起，風聲嗚咽，如同鬼哭，呼嘯著沿著河岸席卷而去。

葉九秋練氣九層的靈力驟然爆發，無比狂暴，引得他近處的幼鼠紛紛爆裂而死，血rou飛濺，guntang的妖血澆了他一身。而稍遠處的水鼠，則在陰風臨身的剎那，就仿佛被抹去了靈魂一般，狡猾的眼珠子里失去了生命的神采，緊接著，再也動不了的身體也被陰風絞碎，散落一地。

“你對他做了什么？”何山見驚疑?；眯g么？他怎么沒察覺到？

葉九幽并未直接回答，他看著那泡沫般分散的血rou，輕輕的揚起了唇角：“我只是幫他邁出第一步?！?/br>
世間之事的艱難之處，往往只在第一步。

只要這一步踏出，接下來的第二步，第三步……總能走下去的。

葉九秋站在原地，眸子漸漸回復清明。

他從幻覺中走出，心緒還未平復，就看見了草地上覆蓋的一片嫣紅。濃重的妖血腥臭味將他整個人包裹在其中。

好似察覺到了什么，他低下頭，看向自己垂落在身側的雙手。仿佛伸入血池侵泡過，手心手背、手指縫隙中，黏膩溫熱，還有血滴順著指尖往下滴落。他的指尖顫抖起來，于是鮮血滴落得愈發快速。

不止是雙手。

他的鞋面被看不出形狀的血rou覆蓋著，他的衣衫已被鮮血浸透，甚至他能感受到臉頰上的黏濕在緩緩滑落，蜿蜒而下……他忽然僵住，唇角抿到了黏膩的液體，一股腥臭的血腥味瞬間涌入他口中。

“嘔——”

葉九秋沖到了河邊，跪趴在岸邊，掐住喉嚨好似癲狂般的往外嘔吐。

吐出來吐出來吐出來！把它吐出來！

他滿手的鮮血握得他的脖子也黏滑一片。他好像忽然反應了過來，開始拼命的捧起河水往臉上澆去。但這點水完全不夠，完全不夠！

他毫不猶豫的跳入河中，任由河水沖刷著自己的身體，拼命的揉搓身體的每一處。

這里有血，那里也有！

洗不干凈！為什么洗不干凈！

他身體各處皮膚已經被他擦破紅腫，但他卻依然覺得鮮血還殘留在皮膚上。那種黏膩溫熱的觸覺，像是刻入了身體的記憶里，怎樣都擺脫不了。

葉九秋被這種跗骨之蛆般的感覺逼得快瘋，他紅著眼睛，近乎崩潰的時候，突然看見了從岸邊伸出的一只手。

那只手手指纖長卻枯瘦，顯出分明的骨骼輪廓，蒼白得近乎透明，好像能看清皮膚下淡淡的烏色血管。

他仿佛被迷惑住，停止了自殘般的沖洗，怔怔的伸出自己的手，搭上了那只。

掌心傳來的雪般的冰冷讓他不禁打了個哆嗦，他腦中一清，瘋狂的情緒被瞬間壓下。

“九幽……”他站在河中，仰起頭，看著面前那人，雖然戴著骨質面具，雖然臉龐被黑紋盤踞，但此刻，他卻覺得在夕陽最后一絲余暉中站著的對方，無比的沉靜美好，仿佛是他唯一的安寧歸處。

握住那雙手，便覺得心安。

命尸都是如此，與主人血脈相連么？葉九秋迷惑的想，比與家人，比與朋友在一起時，還要溫暖的感受，讓人眷戀不已。

“上來罷?！?/br>
“嗯?！?/br>
夕陽終于完全墜入了地平線下，葉九幽將葉九秋從河中拉出，幽暗的眸子落在被葉九秋擦洗得緋紅一片的臉頰上。

那里有一處破開的口子，浸出的鮮血被河水沖刷走了，又再次浸出新的血珠來。

他抬手，指腹輕柔的抹去那抹血痕，聲音輕柔：“往后，習慣就好?！?/br>
昏暗下來的天色隱沒了他的表情，葉九秋看他，卻像一眼望入了不見底的深淵，幽深黑暗，唯有一雙眸子倒映著他自己的影子，讓他不自覺的點了點頭：“好?！?/br>
第23章變化

往后，習慣就好。

葉九秋以為這句話是溫柔的安慰，卻發現這只是葉九幽單純的在陳述他的未來。

果然是……習慣就好。葉九秋后悔那天天色太暗，讓他沒看見葉九幽唇角意味深長的笑痕，所以之后他只能拿起長劍，憂傷的面對慘烈的人生。

葉九幽的確對問草境相當熟悉，他極有目的性的帶著葉九秋去一個個挑了妖獸的老窩。從弱小的一階妖獸開始，一路挑戰上了二階。二階中也有強有弱，以葉九秋的修為，目前止步于二階中級左右的妖獸，在高級的乃至于趨近二階大圓滿的妖獸面前，他只能落敗。

一次次的染血，而后不適，竟也在次數多了之后，連不適感都不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