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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若是心狠些,當真便也就換了。 他的性命,此刻只在皇帝一念之間。 “陛下!”趙高淚水汩汩而出,顫聲道:“小臣服侍陛下多年,從陛下尚未登基……” 胡亥面對著趙高那張滿是淚水的臉,目光焦點卻落在遠處的虛空。 剎那之間,他腦海中閃過無數個念頭。 此前劉邦扣下蕭何全族并善待之,蕭何已私下寫信給過劉邦,雖無泄露機密之事,可是想要保持交情、以保全族人的想法卻是一覽無余。胡亥不喜歡這種狀況,總覺得腦袋上方隨時會綠云罩頂。 現在有機會把蕭何全族接來咸陽,使蕭何徹底歸順,當然不能錯過。 蒙鹽年紀輕輕,初次作戰,就打了這樣漂亮一仗,可見他沒看錯人。 以他立下的功績,以蒙氏與趙高的舊怨來說,蒙鹽的要求不算過份,甚至有點“血債血償”的游俠味道。 至于趙高本身…… 胡亥的目光在趙高臉上聚焦了。 第70章 以前胡亥看歷史書的時候, 常常會有一個疑惑, 這人明明是個大jian臣、大貪官, 為什么還能被皇帝如此信重任用呢? 譬如嚴嵩之于明嘉靖, 譬如和珅之于清乾隆。 直到他自己做了皇帝, 才覺出這疑問的天真來。 皇帝任用這等“佞臣”,不是因為他們的jian滑貪婪, 而是因為他們有別的長處。 治國就像炒菜, 皇帝是廚師, 要搭配好百官,才能做出美味的菜肴。 如果說李斯是rou,馮去疾是菜, 那么趙高就是味精。 有沒有趙高,那都是一盤能解餓的食物。 沒有趙高這味精, 也許還能更健康。 但是沒有趙高這味精,這盤菜就不太好吃。 作為皇帝, 想找一個像趙高這樣貼心、會逢迎、能周轉、沒有其它勢力只能依靠皇權的中央官員,也是很靠機緣的。 李斯能解天下律令,馮去疾能理萬民政務,但是他們都不能像趙高這樣,給他搗騰來黔首的衣裳陪他胡鬧,更不用提細致得準備好四人份的“驗”。 不過話又說回來,味精難尋, 卻也不是只有趙高一個牌子。 再找找, 總會有新人來。 可是胡亥有個特點——他是個護短的人。 對趙高, 他自己怎么作弄是他的事兒。哪怕他明天要殺了趙高,也沒人敢說什么。 但是別人要弄趙高,那就不行。 作為一個男人,他討厭被人威脅。 作為一個皇帝,他絕對不能被威脅。 所以蒙鹽這個請求方式就不對。 這種名為交換,實為威脅的做法,就注定了胡亥不可能好好答應他的要求。 如果蒙鹽像趙高這樣,打了勝仗之后,淚水漣漣、痛陳親人之殤,那么胡亥于情于理,都得給蒙鹽個交待,給趙高處罰。 可是蒙鹽用錯了方式,威脅錯了人。 胡亥其實已經拿定了主意,既要接回蕭何族人,又要保下趙高。 不過他難得見趙高哭得這么誠心誠意,于是慢悠悠看著奏章,讓趙高好好哭了一會兒。 趙高一開始是真嚇懵了,暈頭轉向哭了一會兒,見皇帝沒有反應,才智商上線——只哭訴從前的情分有什么用?該力陳自己活下來,對皇帝的用處有多大才是??! “嗚嗚!陛下,若是小臣去了,誰陪您遛狗?誰陪您賞花?誰陪您背后罵李斯……嗚嗚……” 胡亥嘴角一抽,走下去,踢了他膝蓋一腳,“行了,起來。不過是別人上個奏章,你就嚇成這慫樣兒——朕說什么了嗎?” 趙高抽抽噎噎望著他,還不敢起身,“陛下您的意思是……?” 胡亥踱步沉吟著,道:“蕭何的族人是一定要接到咸陽來的?!?/br> 趙高倒抽一口冷氣,又要開哭。 胡亥又道:“你是朕的人。朕也是一定要保的?!甭曇羝降?,然而語氣堅定,自有帝王威儀。 趙高呆呆望著皇帝,一時怔住了,喃喃道:“陛下……” 胡亥歪頭想了想,道:“從咸陽到沛縣,如今又戰亂,走上半個月也不是難事?!?/br> 趙高還沒跟上皇帝的思路。 胡亥忽然俯身下來,盯著趙高左看右看,道:“你左眼角有顆痣——除此之外,面容倒沒什么特別之處?!彼逼鹧鼇?,翹了翹嘴角,帶著點頑皮的笑意道:“朕給你三日時間,從死刑犯中找個跟你容貌相似的,取其頭顱,給蒙鹽送去?!?/br> 趙高絕處逢生,大喜道:“陛下真是高明!” 胡亥自己也覺得這個套路很臟很優秀,得意地撫了撫眉毛。 不用三天,第二天趙高就把“頭顱”給找好了。 胡亥瞥了他一眼,淡聲問道:“你是從死刑犯里找的嗎?” 趙高笑道:“小臣怎么敢不聽陛下的話呢?” 胡亥上下打量著他,道:“蒙鹽要你的頭顱,朕愿意保你。但是你要是騙朕,朕即刻就摘了你的腦袋!” 他聲色轉厲,“再給你一次機會,到底是誰的頭?” 趙高為難地舔舔嘴唇,跪地低聲道:“陛下明鑒,此人實為無罪黔首。倉促間,死刑犯中尋不出與小臣相貌相仿之人。小臣也怕送到沛縣露了馬腳,壞了陛下大計。陛下放心,此人愿意的。小臣以黃金二十鎰購其首,答應安養其老母幼子?!?/br> 雖然這個現實很殘忍,但是人命是有價格的。 當然我們平時宣傳都說生命無價,但是在法律上,意外事故死掉的人,會規定賠償XX萬元——這個數目就是在國家眼中你生命的價格。 古辭有歌:“出東門,不顧歸。來入門,悵欲悲。蠱中無斗儲,還視桁上無縣衣。拔劍出門去,兒女牽衣啼。他家但愿富貴,賤妾與君共鋪糜。共鋪糜,上用滄浪天故,下為黃口小兒?!?/br> 寫的乃是貧賤游俠,迫于生計,要為作jian犯科之事,妻子勸導制止的情形。 對于這樣的人來說,能被趙高以二十鎰黃金購其頭,總比被生活逼迫到去傷害別人好一些。 胡亥仿佛能觸摸到那獻頭男子的窘迫與悲痛。 這是他的黔首,這是他的失職。 胡亥沉默著捏緊了手中墨筆,當有一日,天下黔首不需再為生計犧牲性命。 趙高跪在地上,俯首不敢言。 良久,胡亥淡聲道:“趙高,你以后千萬要做個人了?!?/br> 這話,胡亥以前也常對趙高說,不過多是調侃的語氣。 此刻,同樣的話,卻有了千鈞之重。 趙高心中一顫,輕輕磕了個頭,也應以十足真心,“喏?!?/br> 卻說泗水郡中,蒙鹽首戰大捷,并不躁進,盤踞豐邑,收攏游民殘兵,不過旬月間,三千精兵便壯大為一萬人。 當日劉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