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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條小命也別想要了。 趙高摸著袖中官印, 抵住那獄卒推來的手,高聲道:“大膽!你可知我等是何身份?” 皇帝身份不宜張揚,他這個九卿之一的郎中令也能鎮住場子了。 誰知道那獄卒見他四人一幅貧寒打扮,嗤笑道:“你就是天王老子來了,該蹲牢房也得蹲?!备閷σ曇谎?,兩人同時手上用力,把趙高推得一個趔趄,摔入了牢房中。 趙高顧不上摔疼的屁股,沖到牢門前,抓著木欄桿,哀聲叫道:“公子!公子!” 胡亥正看那墻上的幾何題入神,聽慣了“陛下”,一時間沒意識到是在叫他,直到那倆士卒上來推他。 尉阿撩上前一步,擋住那倆士卒。 場面一觸即發。 胡亥對那牢房內的高大男子,說出了墻上幾何體的答案,“圓的面積等于三角形面積與多邊形面積之和?!?/br> 那高大男子一愣,轉過身來,卻見他膚色白皙,頗具富態,一看便是政治犯。 胡亥還沒認出那人來。 那人卻已經認出了胡亥,愕然到了極點,叩拜道:“罪臣張蒼見過……見過……”他見皇帝穿著黔首衣裳,一時混亂極了,不知是人有相似,還是另有內情。 那倆獄卒也是愣了——這張瘋子每天寫寫畫畫,卻是正經御史進來的,怎么就給這黔首跪了? 忽然奔進來一位獄卒,對那獄吏報道:“大人,不好了!外面有人領了上萬兵馬,要、要、要劫獄!” “何人如何大膽?這可是咸陽獄!” “大人,您快去看看!黑壓壓全是兵!” 胡亥有點遺憾地摸了摸腦袋上的黑布,看來今日份的微服私訪要結束了。 而牢房里的趙高卻是長出一口氣,終于騰出手來,拼命揉著摔成八瓣的屁股——這群不長眼的狗東西! 不一刻,那獄吏便見到了自己機構最大的領導——廷尉司馬欣。 跟胡亥喝了一回酒,就扶搖直上成了九卿之一的司馬欣,聽說皇帝被關進了咸陽獄,感覺比上次被皇帝灌酒還暈。 司馬欣連滾帶爬沖進來,滿頭滿臉都是汗,抓住獄吏就問,“陛下人呢?” 壓根沒注意到一旁做黔首打扮的皇帝。 獄吏被嚇得僵直,出現了假死反應。 胡亥清清嗓子,把包頭的黑布揪下來,笑呵呵道:“朕在這兒?!?/br> “陛下!”司馬欣差點把手中的獄吏給搖死。 胡亥仍是笑呵呵的,道:“沒白來?!彼钢笍埳n,“給你們找了個幫手?!?/br> 歷史上,張蒼原本是秦朝御史,因犯罪逃離咸陽,投奔了劉邦,做到西漢丞相之職。他與李斯、韓非等人是同門師兄弟,也是跟著荀子學習過的。然而準確來說,他應該算是古代的一位科學家,制定過歷法,校正過,可以說對世界數學都做出過貢獻。 關于張蒼,最著名的一件事,應該因為一身白rou被免除死刑了。 張蒼到了劉邦手下后,又犯罪要被斬首,行刑的時候,他脫掉衣服,伏在刑具上。 恰好王陵路過,見他“身長大,肥白如瓠”,于是向沛公求情,免除了他的死罪。 當然故事是這么講,長得美是個引子,有真才實學的底子,才是張蒼得到重用的根本原因。 而博學的張蒼此刻被關在咸陽獄中,則是受原主秦二世屠戮忠臣時的禍患波及。 胡亥絲毫沒有就是他把人下獄的愧疚感,示意獄卒放張蒼出來,對司馬欣道:“你看他墻上做的題目。這人算術這樣好,從前又是御史。你回去和馮劫、蕭何商量商量,誰最缺人誰用他——可別為了搶人打起來?!彼{侃了一波,笑起來。 于是眾人都附和著皇帝笑起來。 你講的笑話究竟是否好笑,跟笑話本身沒有關系,跟你與周邊人的地位高低很有關系。 外面王離卻是真為了搶人,差點跟咸陽獄守兵打起來。 胡亥被叫破了身份,索性就以皇帝之尊,光明正大繞著咸陽獄參觀了一圈,大略問了問看到的人都是犯了什么罪。 看著看著,他心思沉重起來。 這趟微服出行,跟他想象中很不一樣,壓根不像后世那種電視劇中的歡樂多彩。 秦朝實行的制度,其實一直是一種全民軍備狀態。 凡是讓人娛樂、消遣的,都是不好的,要抑制的。 只有讓人勇戰、耕作、???、生子納稅的,才是好的,要鼓勵的。 人民多艱,不是說說而已。 如果說后世的民間是彩色的,那么秦末漢初的民間就是黑白的。 連音樂都摒棄了讓孔子“三月不知rou味”的樂,只允許演奏慷慨激昂的助戰曲樂。 然而這是兩千多年前的世界,所謂的自由、平等、博愛,沒有生存的土壤。 而他作為皇帝,只有鼓勵黔首勇戰、耕作、???、生子納稅,才能讓政權穩固,從而抵御外侮、平定內亂,更好地反哺于天下子民。 按照馬斯洛需求層次論來說,他治理下的民眾,絕大多數還處在拼盡全力解決最底層生理需求的階段。 為君之路,既阻且長吶。 胡亥從陰暗的咸陽獄中走出來。 大盛日光下,他駐足伸手,握住這光明,又灑回乾坤間。 回到宮中,胡亥梳洗過后,換回帝王裝束。 王離、趙高等人都還等著。 胡亥一看王離那難看的面色,未語先笑,道:“今日多虧王將軍在,不然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br> 王離面色稍緩。 胡亥不等他說話,又自我檢討,“朕以萬乘之尊,竟然以身犯險,真是荒唐!下不為例!下不為例!” 王離沒話可說了,告退離殿。 胡亥一面拆著奏章,一面對趙高道:“你今兒也陪著朕受累了,早點歇著?!?/br> 趙高笑道:“能陪著陛下,這點累算什么?” 胡亥哼了一聲,一面看奏章,一面笑道:“整天拍馬屁,沒想到今兒拍在鐵板上了?那獄吏給你定的什么罪來著?阿諛罪?賄賂罪?這兩樁罪,你對朕可是都犯了吶?!?/br> 趙高笑道:“小臣對陛下,一片忠心敬慕,純出于天然……” 卻聽上首陛下古怪地笑了一聲。 趙高莫名心中一寒。 胡亥把蒙鹽的奏章遞過去,“來,你自己看看?!?/br> 趙高一目十行掃過去,看到蒙鹽以蕭何全族、泗水一郡奉上,求索自己頭顱,不禁大驚失色,跪地顫聲道:“陛、陛、陛、下……”毫不作假,那眼淚唰的就下來了。 蓋因為趙高心中清楚,他不過仗著與陛下從前些許情分,如今那情分也淡了;而陛下如今何等重視少府蕭何,又是何等掛心泗水郡局勢。如今蒙鹽以此二者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