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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神色淡淡,像是早已習以為常, 心里難免有些憐憫之情,不打算再揭人傷疤,唔了一聲說,“抱歉?!?/br> 阿琴忍不住抬頭看了他一眼,很快又垂眸道,“先生不用道歉?!?/br> 程笙笑了笑沒說什么,轉身要走,不知想到什么又轉回身,“你在馬場好好做事,管事不會虧待你?!?/br> 面前少女一頭黑發束在腦后,單眼皮,鼻尖一顆秀氣小痣,嘴角微微有些向下撇,整個人看上去清清冷冷。 他不動聲色收回目光。下一秒阿琴抬起頭來看他,只看見男人微微側著的臉,嘴角笑意淡淡,樣貌英俊溫柔。 阿琴有短暫失神。 “謝謝?!敝皇瞧趟突剡^神來,低聲道一句謝。 馬場里的下人漸漸都知道新來了個姑娘,模樣秀氣好看,做事也不怕臟累,認真的很。因此大家都樂意與她往來。只是大家都發現這個叫阿琴的姑娘不愛說話,大多時候只是聽。 結果是有人更愛與她說話,有人便慢慢疏遠了。但她并不在意。她知道自己寡言少語只是因為“言多必失”。 馬場只是程家某一處家產,程笙并不會每一日都來,甚至有時十天半個月見不了一面。但她有耐心等下去。 大概過了半個月,程笙忙完手頭緊要公事,馬場就又去的勤了些。去的時候不知是不是心血來潮,讓人將管事叫來打算問幾句阿琴近況。然而在書房對賬到一半,推門進來的竟然是個挽起袖子的少女。 程笙先是一怔,繼而失笑。管事心思活,可也想的太多,竟然把人直接叫來了。 “最近如何?馬場里的事上手沒有?”他順水推舟問道。 阿琴沒料到自己被管事叫來就是因為這個,神色適時露出疑惑,“……挺好的。大家都很照顧我?!?/br> “那就好?!背腆宵c點頭,合上手里的賬本。再抬頭時發現阿琴正盯著墻上一幅字畫。 他目光順著望過去,發覺是原先得的山水圖,兩行字是他一時興起題的。于是笑了笑問,“喜歡字畫?” 阿琴搖搖頭,“我不識字,也不懂畫,只是覺得這畫上的字好看?!?/br> 怪可憐的。程笙心底冒出這幾個字。 “那你知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是哪個字?” “這個知道。是彈琴的那個琴。以前有人寫給我看過,好像很難寫?!?/br> 程笙忍不住又笑,“倒也不是很難?!敝皇枪P畫確實不少。他拿起筆,低頭在紙上寫了“琴”字,再抬頭對阿琴說道,“過來看看?!?/br> 阿琴慢慢走過去,低頭看見紙上一個筆觸有力的“琴”。 “要不要試著寫一寫?!彼麊?,末了將手里的筆遞到她面前。阿琴匆匆掃一眼那只白皙修長的手,又看著程笙搖頭,“我……我寫不好,還是不寫了?!?/br> 程笙沒再勸,笑了笑把筆放下,卻聽身旁的人忽然說道,“先生,能把這張紙送給我嗎?” 他動作一頓,接著明白過來她說的是什么,覺得她這舉動孩子氣,卻還是將紙拿起來遞給她,開玩笑道,“寫了你的名字,本就是你的?!?/br> 程笙微微低頭,看著她將那張紙接過去,然后忽然抬臉沖他微微一笑,“謝謝先生?!?/br> 這笑容讓他微不可察的愣了愣,片刻后他垂眸,抬手碰了碰鼻尖,“……不用?!?/br> 出了書房,阿琴停下來低頭打量手心薄薄一張紙,最后折疊幾次小心放在懷里,回了房才又拿出來,用手捋了幾次想消去折痕。 不知想到什么,她動作漸漸慢了下來,盯著虛無一處出神。 耳邊似乎還縈繞他溫和的嗓音。 她的確生父母不詳,是渡邊撿到她,讓她在軍校長大。十幾年來她每日訓練、吃飯、睡覺,只知道在渡邊需要她的時候,她就一定要盡心盡力完成任務。而這回潛入程家馬場之前,她也的確如往常一樣抱著盡忠的念頭。 然而在剛才,她突然開始恐慌,她怕自己會背叛渡邊。 此前從沒有人這樣溫和關心自己,從沒有人教她寫她的名字——其實她早早就被渡邊要求學習中文,又怎么可能不識字。 只有程笙是這個唯一。 …… 后來這份唯一被打破。 來馬場的那個女人是程笙好友的未婚妻,然而程笙竟然送了她一匹品種極好的白馬。那匹白馬由她親自喂養大,現在還要被他親手送給別人。 深夜里她靠在床頭,目光渙散著在心里喃喃,不可以。 絕不可以。 翌日她去餐廳找到那位宋先生的未婚妻,“宿小姐?!?/br> 那人看著她,毫無防備且疑惑,“有什么事嗎?” 阿琴微微一笑,“程先生說馬廄那邊已經處理好了,讓我來帶您過去看看?!?/br> 當她扯著這位宿家小姐的頭發,完完整整告訴她自己是如何殺死白馬時,阿琴忽然覺得前所未有的暢快。一種細微的戰栗與熱意爬滿了她整個身軀。 最后在程笙讓自己離開時,一瞬間冷了下來。 她攥緊手,抬頭看著他,“先生?” “懷靳是我的朋友,而宿小姐是他未來妻子……”程笙微微側過臉不再看她,可阿琴明明白白看見他眼底的失望與憤怒,“我必須給他一個交代。而你殺了白馬,這事本身也不可能從輕處置?!?/br> 如果她被程笙趕走……阿琴知道等待她的將會是渡邊的怒火與懲處,可是更令她無法忍受的是他竟然要趕她走! “我會給你一筆錢?!彼硨χ?,已經在忙手頭上的公事,厚厚的賬本被翻開,最后仿佛嘆息似的說道,“你走吧?!?/br> 你走吧。 這是程笙對她說的最后三個字。 阿琴明白,一旦她踏出馬場大門,她就不再是阿琴,而是酒井琴一。過去她曾收到的一切溫暖都與這個叫做“酒井琴一”的人無關。與“酒井琴一”如影隨形的,只有童年開始無止境的鞭打謾罵、冷冰冰的圍墻與號角,還有對渡邊永不可能償還清楚的恩情與所必須聽從的命令。 以及未知的懲罰。 渡邊為人警惕,這一點她自幼就懂得??芍敝帘淮驎灪笮褋戆⑶俨胖?,他甚至懷疑自己會在這一年多里起了異心,甚至一定要在人事不省的狀態下將她帶走。 她睜大眼,叩首道,“酒井請求中尉責罰?!?/br> “責罰?”渡邊輕輕嗤笑。 她聽著渡邊推門離開的腳步聲漸漸遠離,半晌身子才癱軟下來,后背冷汗涔涔,雙眼死死盯著屋內一角。 渡邊就這樣放過她了嗎? 直到后來渡邊給了她新的任務,等她得知需要下殺手的人的姓名樣貌時,才知道這十幾年來她輕視了渡邊的手段。 他一向對人從不手軟,更何況對于渡邊從沒有“自己人”的說法。而她這一年多來不僅毫無作為,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