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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她這種人,好像再沒什么煩惱,有車有房,有錢又漂亮,還有什么不如意的?......臺北盆地的夜景,說穿就是一堆瓦數高高低低的燈泡組成,可能幾百萬顆,在夜色下地這樣那樣的閃爍起來,活潑鮮艷,就連我這種缺乏浪漫細胞的男人,不時都能從中瞧出一絲說不出的好來。從陽明山上往下看,有種靈魂出竅的平靜,底下的萬家燈火,盯得時間久了,彷佛都要超脫紅塵。那時還沒有101這么顯眼的地標。我陪著陳儀伶奔上山,景色都看爛了,我習慣先把臺北車站前面那棟新光摩天大樓和北投焚化爐從視野內挖掘出來,在一一尋找其他地標。整座臺北城近在眼前。我家就在其中看不見的一角。陳儀伶的也是。高鎮東的也是?!姨ь^望著漆黑稀微的夜空,記得幼時夏夜,臺北的天空也經常有大片燦爛星光,不用特別跑到山上,人在平地仰頭就能看見,只是年紀越大,這些星光亦隨著歲月黯淡老去,記憶只剩下一片模糊印象,時隔太遠,我也開始懷疑童年時代背著程耀青指著的那些銀河,不過都是自己的幻覺而已。陳儀伶的車內就喜歡反復播著那些令人牙酸的西洋情歌。我沒什么意見,其實這倒也符合她的品味。她一口英文流利得很,有時會主動對我翻譯一些歌詞的意思,我大多心不在焉地聽著,就跟那些聽不懂的歌聲一樣,左耳進右耳出。她也抱怨我不加掩飾地敷衍,質問我難道不覺得這些歌詞動人嗎?我大多苦笑:「小姐,饒了我吧。我聽不懂就是不懂,妳再解釋十次,我也對不上哪句中文是哪句英文?!?/br>陳儀伶理直氣壯:「學嘛?!?/br>我說:「哪有那美國時間?!蛊鋵嵤怯械?。但我更情愿把這些時間拿去跟高鎮東□□、倆個人整天耗在房子里什么都不做。學英文────還是下輩子吧。「你真不浪漫?!顾龤夂艉舻?,伸手在音響邊發泄似地按了幾下,歌一首一首地跳過,又是那首她最喜歡聽的歌,是個女人唱的,叫瑪莉什么什么的。我唯一叫得出完整名字的美國女歌手只有惠妮休斯頓,是個黑人歌手,歌聲撕心裂肺的,聽過一次就忘不了。……陳儀伶堅持繼續對我解釋歌詞,她說她最喜歡的英文歌,叫WithoutYou,意思是,「沒有你?!埂?/br>那也不過是幾年前的事。那時我還沒陪她去拿過孩子,我跟高鎮東也尚未鬧翻。想起來,一切就跟做了場夢似的。陳儀伶一般交談時,聲線比較高亢、嬌柔。可那天晚她將聲音放低了,固執地一句一句翻譯著歌詞,說得慢慢的,喇叭里唱一句,她跟著說一句,像說故事一樣。我終于記住了那個女歌手的名字?,旣悂唲P莉。一句句唱著我聽不懂的英文。擋風玻璃外頭是靜謐的臺北夜色,駕駛座的我原本昏昏欲睡,可不知為何,又漸漸清醒────我無法忘記今晚,當你離去時的臉龐,但我想那就是故事的結局。你一直保持著笑容,但眼里卻流露著哀傷,沒錯,那是哀傷.....……….不,我無法忘記明日,當我想到自己的哀愁,我擁有了你,卻又讓你溜走。而現在唯一公平的是我應該讓你知道,一些你該知道的事…….─────那晚陳儀伶說了多久,我就被迫聽了多久。而后我終于能將中文跟英文對上的唯一一句詞,就是那句:沒有你。她非得逼著我跟她字正腔圓地復誦一次。Withoutyou。拜陳儀伶所賜,我從此也算是多學會這么一句英文,與YES或NO不一樣,我曾經認為這句話一點都不實用,誰知道十幾年以后,我依然把這兩個字記得牢牢的。……她過世那年,正巧也是一九九八。十二月。那則死訊就和不久前高鎮東那通重新來過又莫名沉沒的電話一般,于我來說,都是猝不及防的一塊板磚,忽然就從后腦勺上敲上來,總是還來不及感覺到痛,就先失魂落魄。大約是被年末的忙碌給折磨的,那時我后知后覺的程度還不是一般遲緩,接到消息時,我人正在上班,手上的棉套沾著烏黑的油,我怔了許久,下意識竟翻了翻手機中的日期,確認那天是不是四月一號……..開什么玩笑!是的,起初我并不相信────這太扯了!前些日子才給我打電話的陳儀伶,我雖沒接,但她確實打了────通話紀錄都還存著,怎么可能就────怎么可能?我立刻撥通了她的號碼。響了很久,沒人接,再撥一次,直到第三次,才有人將電話接起。是個女人的聲音,聽得出老態,明顯不是陳儀伶。我有種不好的預感。那聲幽幽的「喂」,幾乎在瞬間令我失去提問的勇氣。.....我搓了把臉,當我想干脆把電話掛斷時,那頭再度出聲:「是我們儀伶的朋友嗎?」我把懸著的心跳用力咽下去,腳底發涼,說:「是,我是她……朋友,我姓程。請問您是?」那邊安靜了會兒,才說:「你好。我是儀伶的母親────」我沉默著,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氣才強壓下掛電話的沖動。我忽然不想再聽下去了。不想了。「儀伶朋友多,我也不是每個都認識,所以才讓儀臻…….用了儀伶的電話簿,給里頭每個人都傳了訊息……..」那聲音聽得出疲倦,她說得慢,語氣里幾乎沒有出現半點失態或哽咽,卻仍叫人感到得心冷......是,我記得陳儀伶有個meimei。她曾提過,卻著墨不多。「你────能請問程先生跟我女兒的關系是?」我啞然:「……」后來回答,朋友。好朋友。這六個字我說得極度艱難,亦心虛。猛烈的愧疚使我不知如何自處,那句節哀順變,我打死都說不出口。「嗯?!龟恗ama應了一聲,不再多言,卻也沒有掛斷。我問,是不是能去看看她?她說當然可以。她說大概的內容都已經用簡訊傳給陳儀伶電話簿里所有的聯絡人了,我當然有看到,她母親靜靜地說,若愿意送她最后一程,請把地址用簡訊回復過來,他們會將訃聞一一寄到……我有些恍惚地回了句謝謝,之后又覺得不妥,才硬著頭皮說了句:「請,節哀……」后面兩個字便說不出來。……我木木地掛了電話,那天仍是把班上完。回到家后,跟往常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