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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宛如一座鬼城。“城中一個百姓也沒有了嗎?”李承勛問道。“逃的逃,餓死的餓死,我們攻下睢陽,除了賊軍,什么也沒見到?!?/br>正在這時,有人陸陸續續拉著車從李承勛面前走過,車上都是尸體,要運往城外掩埋。是大災之后,常有大疫,若不將尸體盡快掩埋,恐怕會瘟疫肆虐,到時河南道恐怕真要成了不毛之地。無意的瞥過去,見到一輛車上是幾個已經死去的孩子,約略四五歲的樣子。光著身子,肚子鼓鼓,但卻都沒有下肢。李承勛何曾見過這個場面,嚇得向后退了幾步,問道:“這……這是怎么一回事?!?/br>“城中沒有東西吃,餓了只能吃土。土吃多了,肚子就會大成這樣?!?/br>“那……他們的腿呢?”李承勛又問道。“這……實不相瞞,到了最后,因為沒有糧食,城中便開始吃人了?!蹦侨祟D了頓,“先吃老人、再吃女人、孩子。張縣令還把自己的愛妾殺了,犒勞將士?!?/br>“吃人……”李承勛只覺后背發涼,是怎樣的絕望情形,才會開始吃人。又是到什么地步,才會易子而食。“那些孩子,應該是被爹娘換著吃了?!?/br>……時值酷暑,城中的尸體還未清理干凈,腐臭味彌漫在空氣中,李承勛走在街道上,一步一步往太守府中移去。城中每一處都似人間地獄,心中重如千斤,漸漸地,聞到腐臭味已不覺惡心,見到死人與血跡也不再害怕,已然麻木。太守府的后院的幾間廂房中擺著四十多座棺木,棺木簡陋破舊。很明顯是匆忙趕制,從哪些門板家具上拆下,大小不一,有些還漏著縫。李承勛剛要走進院中,便被人攔?。骸霸茖④娪辛?,任何人不得入內!”“我與云昇將軍和張縣令是舊識,想最后見他們一眼?!崩畛袆渍f道。“軍令如山,裴中允恕罪?!?/br>“任何人不得入內,是云陽的意思嗎?”李承勛問。那人聽到李承勛直呼云陽的名諱,立刻怒道:“你這個太子中允好大的膽子,竟敢直呼將軍名諱!”“我不是太子中允?!崩畛袆邹D頭看著守門之人,“我是太子?!?/br>他說這番話時面無表情,但眉宇之間自有一派威儀。守門之人雙目大睜,一時沒有回過神來。李承勛接著道:“現在,本宮可以進去了嗎?”見那人不答話,小高會意,拿出隨身所帶了天下兵馬大元帥帥印,示以眾人:“殿下微服而來,這等事如今誰有空誆你!”守門之人也是有些見識,假冒太子的滅族的大族,沒人敢冒這個險。再看李承勛的衣著打扮和身后隨從,卻也不凡。便半信半疑的讓李承勛進去。帶著李承勛來此處的人聽了李承勛的一番話,有些小心翼翼的開始打量李承勛。李承勛轉頭看著他,問道:“云昇將軍的棺槨在哪里?帶我去看看?!?/br>“是?!?/br>棺木被打開,云昇躺在里面,身上的盔甲滿是血跡,骨瘦嶙峋,臉上顴骨高聳,與李承勛記憶中那個意氣風發的云家三公子大相徑庭。那年的上元節,在長安的云府,云昇從乾和帶來了葡萄酒,好說歹說把李承勛拉扯到身邊哄著他喝下。李承勛第一次喝酒,被嗆得滿臉通紅,喝了一口酒不愿再喝。云昇卻還故意逗弄他。一幕一幕,恍如昨日。“蓋上吧!”李承勛說道,之后看向旁邊一口棺材:“這里可是張縣令?”“這是云昇將軍的夫人,城破之日,隨云昇將軍殉城了。張縣令的棺槨在這邊?!?/br>“既是內眷,我不便打擾?!崩畛袆鬃叩綇堁补讟∏埃骸奥闊╅_館,讓我看看張縣令?!?/br>“是?!?/br>棺內躺著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花白的胡須上還沾著血漬,面向儒雅,并不像武人,臉上還有幾道結痂的傷痕。“張舍人,長安一別,誰料,竟成永訣?!?/br>一個王朝,一旦面臨滅頂之災,大廈將傾之際,總有一些忠臣站出來先下地獄。河南道轄有一府、二十九州,共一百二十六縣。杜預叛軍來時,降者十有八九。只有這些人,以一腔熱血,去力抗彌漫的烽火,守一城,捍天下,以千百就盡之卒,戰百萬日滋之師,蔽遮江淮,沮遏其勢,然而力抗到底的人,慘死此處。而當初投降叛軍的人,如今只需再獻城投降,便可免于一死。叛國投降,其罪當誅,可是卻不能殺他們。因為要顧全大局,若是將他們都殺了,其余已經投降的人必然奮死抵抗,那么河南河北道何時才能收復?所以就算再恨,也不能殺。所謂忠君護國,在那些人眼中不過一個笑話,他們只要明哲保身就好,法不責眾,投降又如何?難道能殺盡河南河北所有投降的人嗎?歷史總是很奇怪,勇敢正直的人往往最容易遭到殺身之禍,而唯唯諾諾的懦夫和順~民則可以順順利利的活下去。從改朝換代到異族入侵,大多人甘做順~民,不肯有所作為,以至于天長日久,自百姓到官員,都養成了這樣一副性格。一個好的時代,應該做好事易,做壞事難;好人得好報與惡人得惡報的概率高。如此則人心向善,正義公平得以發揚,才是長治久安之道。然而這個國家的歷史,卻總是在惡有善終,善有惡果的圈子里,一遍又一遍奇怪的循環。章四十五因為天氣炎熱尸體容易腐爛,再加上棺木實在破舊的不成體統,李承勛便自作主張讓人將這四十多座棺木都運往洛陽安葬。他手上有天下兵馬大元帥的帥印,守城之人不得不聽從。便抽掉了兩百來號人護送這批棺槨離開。雖然小高勸了多次,李承勛還是決定暫時住下,等云陽回來。他挑了一間沒有毀壞太多的屋子,仔細查看一番才知道是張巡曾經的住處。李承勛給裴后寫信,告知她如今河南道的情況,希望裴后可以盡快遣人來河南道救災。他一路從洛陽走來,所見是災民遍野,百姓衣不遮體,以紙為衣。等到了睢陽,又見城中如此慘狀,更覺愧疚痛心。入夜之后,李承勛便獨自一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