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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長一段時間,整個樓道都彌漫一股又酸又嗆的味道,讓人呼吸發堵,卻又有種自己確實被消了毒的錯覺。孟春水每次下課回出租屋,爬樓的時候總覺得自己像頭腌在醋缸里的大蒜。好在開了自家大門就又是一派桃源——盡管一層老舊木門外加一層帶著破洞的紗網并不能把那醋味隔絕多少,但家里的菜香多少還是起到了一定的安撫作用。趙維宗往往斜靠在轉椅上,漫不經心地對著臺式電腦敲字。見他回來就顛顛地跑到廚房,把做好的飯菜從鍋里端出來,好好地擺在桌上。他喜歡坐在靠電視的位置,讓孟春水靠著走道坐,背后是一面鏡子??伤窒矚g看新聞,經常吃幾口就回頭,梗著脖子去瞧那播報員字正腔圓地播著祖國祥和,世界混亂的證據。有一回孟春水沒忍住說:“你坐我這兒來吧?!?/br>趙維宗沒個正型:“好啊你,大白天耍流氓,我坐哪兒?坐你腿上嗎?”孟春水不接話,耐心十足地把盤里的辣椒全挑到自己碗里。趙維宗就笑,剝兩個蝦,一個蘸醋一個蘸辣椒油,分別給自己和孟春水。然后他神神秘秘地說:“你那個位置不如我的?!?/br>“怎么不如?”孟春水抬眼,等著他扯出一堆歪理。“我坐這兒能看到鏡子?!?/br>“然后?”“鏡子里有咱們兩個人,有時候會重合呢,”趙維宗頓了頓,像在思考一個合適的說法,“不好說,總之我就在想,和你在一塊的時候,我原來是這個樣子?!?/br>說完他像不好意思似的,又扭過臉瞇眼去看伊拉克局勢。孟春水則回頭瞅了瞅鏡子,突然聽到窗外喜鵲喳喳地跳上了枝頭。那段時間趙維宗還開始給一些不知名網絡公司干外包,具體就是做手機游戲。就是那種小廣告刊登在雜志最后一頁,發條短信就能一元下載的小游戲,諸如貪吃蛇、連連看一類,技術含量不高,卻很能夠吸引諸多無聊的。他大一輔修了一年軟件編程,加上腦子靈活,手也勤快,做得非常順,產品是一串一串地出。整天坐在電腦前噼里啪啦的,最后都是被孟春水軟磨硬泡到床上去。脫衣服的時候還振振有詞:“每十個人下載就要給我一塊錢呢!一百個人下載,我就能買條魚?!?/br>孟春水把他往懷里攬。他還亂拱:“每天不上課也看不進去書,總覺得像虛度時光,現在好了,以后我養你?!?/br>“好,你養我,”孟春水親他眼角,“先睡覺再養?!?/br>好歹面對的是一個全中國都害怕的跨物種敵人,日子壓抑也是難免??墒聦嵣厦洗核棵肯肫鹉菐讉€月,心里卻總是安恬而輕松,就好像泡在一個魚缸里,魚兒游動會起些波瀾,可無論如何里面的水、泥沙、水藻,都不會改變。你回頭看,它仍然是那個魚缸,與世界隔絕。六月份的時候,危機解除,整座城像活了一樣,平日里癱在家中心驚膽戰的諸位,一個個走上街頭,就好像以前不曾在這路上坦蕩地走過。趙維宗也恢復了上課的日程,這樣一來,倆人要是同一天有課,就約著下課在文史樓東南角那個路口碰頭,買好了菜再順著東門口那條路走回出租屋去。周末就回方家胡同,兩人一塊。跟小趙的父母吃頓飯聊聊天,當然是以互幫互助好室友的身份,然后再陪著趙初胎往她平時去不成的地方走走。小丫頭長了些個子,也知道害羞,可畢竟好幾個月沒見著哥哥,親得很,很快就放下矜持一手拉一個?;ㄈ棺与S風飄,昂首挺胸走在國貿大街上,宛如人生贏家。除了比以前忙了一點,趙維宗沒法再天天做游戲了之外,日子還是非常安逸。有一天在路口碰面的時候,孟春水還領了個人。那人高高瘦瘦,眼睛小而有神,頭發梳得油光锃亮,很像年輕版張學友。他挨著孟春水朝這邊走,很熟絡的樣子??哨w維宗來回看了半天,也不記得以前見過他。那人卻是個自來熟,拉著趙維宗就說:“我叫裴豫,隔壁學校大三的,前些日子跟孟哥在日本認識的。我倆做實驗一個組?!?/br>趙維宗禮貌地跟他握手,說:“那我們該管你叫裴哥?!?/br>裴豫大笑,搖頭道:“誰厲害誰就是哥,他在日本可是全方面碾壓我,我這回就是受教授的托付,順道把他的成果認證帶給他的?!?/br>說著他指了指手里的一兜子資料。趙維宗老臉一紅。他一度認為孟春水提前回來,以前的努力八成打了水漂——現在看來是小人之心了。裴豫又爽朗道:“北京天兒真好。前幾天剛一開放出入境我就趕回來了,在那邊待著可把我急死了,菜吃不慣,房租還貴。我天天想著我們三食堂的rou龍?!?/br>孟春水說:“那你得快點回去搶,據說你們學校的rou龍晚三分鐘去就沒了?!?/br>“不急不急,”裴豫扭頭對趙維宗說:“你我知道,小趙對吧,孟哥筆記本里老夾著一張你倆的合影,天天上課也帶著下課也不落下,搞得我們都不好意思拉他去夜店?!?/br>“哪張照片?”趙維宗溜到孟春水身邊問他,“回家給我看看?!?/br>孟春水耳朵發紅,閉口不言,又有些責怪地看向大嘴巴裴豫,卻發現那人已然開溜,撂下一句:“你倆慢慢聊,我去搶rou龍嘍!”消失在東門口的自行車流里。后來趙維宗還是沒能把這照片從孟春水嘴里撬出來,這人鐵了心似的要弄些神秘??伤髞磉€是看到了它。當時他們升了大三,剛開學,物院終于引進了一批先進設備,孟春水在日本的那個實驗可以在校內基本復制了,于是就天天領著一群雀躍的大一新生在實驗室里沒日沒夜地搗鼓,頗有些廢寢忘食的意味。趙維宗忍了一陣,終于忍無可忍,他認為讓自己男友餓著是對廚藝的一種侮辱。于是每天只要是有空,就提前做好些貼秋膘的東西,放到保溫桶里。一到飯點他就拎著小桶從文史樓往新物理樓趕。有一回上了二樓,在實驗區外的休息室里,他正巧看見孟春水開著自己的雜物柜門,正在整理什么東西。“嘿!”趙維宗悄悄潛過去,孟春水一驚,立馬把柜子合上了。“柜門后面貼的什么?我剛才看見了?!壁w維宗扣住他的手腕,作勢就要去開門。孟春水先是發倔,耳朵又紅了,最后拗不過這人眼神言語雙重攻勢,聽話把柜門打開了。是一張照片,端端正正貼在柜門正中央,已經有些發黃,卻沒有折一個角。照片里是他和孟春水兩個,意氣風發地站在海邊,他自己笑得燦爛,孟春水則還是一臉桀驁。應該是在秦皇島?趙維宗記了起來,是母親給他倆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