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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猛地抄起一塊比手掌略大的石頭,又急又狠地在對方腦后砸了三下。對方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就倒下去了,奚文心也不知自己哪里來的那么大力氣,一腳把他踢開,猛地將奚和光抗在自己肩上,右手還緊緊攥著那塊石頭。她提著一口氣,上不去下不來,幾乎已經失去了理智,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如果奚和光出什么事,她一定會把張山昆殺了。天一亮,見到的景色似乎和那個雨夜有點區別,奚文心眼眶發紅,扶著奚和光往前走,耳朵里聽到的聲音一陣清楚一陣模糊。她好像聽到了嘈雜的人聲,又好像沒有,只機械地扶著奚和光往前走,也不知走了多久,她腦里的恍惚突然消失了,發現自己好像又走到了上一次他們被抓回去的路口,她渾身的力氣突然之間就消失了,踉蹌一步,突然看到了遠處駛來的一輛卡車。她輕輕拍了拍奚和光的臉,奚和光勉強抬頭,又神志不清地垂下頭去。她顧不得別的,揮著手臂示意對方停車,但那個司機也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沒看見,一點減速的意思都沒有。奚文心深吸一口氣,一時之間什么也來不及想,在車剛剛與她擦身而過的時候,居然硬生生追著車,半抱著奚和光,把他放在了高度幾乎到她胸口的車廂里。奚和光暈過去之前,只記得她踉蹌一下跌倒在地,剛長到肩膀的頭發被風吹得很亂。再醒過來的時候,奚和光已經在醫院了,那個司機在卸貨的時候看到他嚇了一跳,好在還是把他送到了醫院,他看著醫院的白墻呆了片刻,頭痛欲裂地起身下床,著急地四處找人借手機。他是昨天被送過來的,已經過去了一天一夜。他當時誰也想不到,下意識聯系了鄭圖,他們消失的這幾天鄭圖都快急瘋了,接了他的電話,不過二十幾分鐘就趕了過來,奚和光簡單把事情和他說了,他當機立斷帶了奚和光走,一邊報警一邊讓奚和光盡量認路,開車往那個宅子去。宅子大門緊鎖,鄭圖翻墻進去,里面已經空無一人。那天晚上鄭圖對奚和光說的唯一一句話是,為什么你回來了,她沒回來?奚和光在警局等了一夜。第二天,鄭圖接到了奚文心的電話,對方很平靜,像是什么都沒發生一樣,聲音沒有波瀾地說:“我回家了,你們也回來吧?!?/br>她這樣平靜,奚和光不知為何反而更覺得害怕,到了家,奚文心果然一個人在沙發上坐著,鄭圖下意識沖過去抱她,她沒有表情地繼續坐著,對鄭圖說:“你們報警了嗎?”“報警了?!编崍D說:“你放心,他一定——”“撤案吧?!鞭晌男恼f:“我們都回來了?!?/br>鄭圖愣了,“為什么?”“沒有為什么?!鞭晌男牡哪樕蠜]有悲喜,“就這樣吧?!?/br>鄭圖還要再說,她出聲打斷了他,“我去洗個澡,你們叫點東西吃吧?!?/br>“姐?!鞭珊凸饫滞?,連聲音都不敢抬高,“你怎么了?”奚文心眨眨眼睛,將他的手回握住,似乎非常非常舍不得似的,用力握了一下。“沒事?!彼f:“你答應我,這件事到此為止,就當沒發生過,好不好?”奚和光唇角的傷還沒好,她伸手輕輕碰了碰,眼神又變得很溫柔,很不舍。鄭圖聽了她的,訂了餐叫人送來,她洗好澡,換了常穿的居家服,坐在餐桌上和他們一起吃了飯,看上去又和平時沒什么區別了。吃完了飯,鄭圖想留在這里陪她,她讓鄭圖走了,說自己明天會聯系他,然后就走去臥室看書了,窗戶開得很大,白色的窗簾飄來飄去,她看了一會兒,把書放下,拿出新買的手機,不知道發了什么東西出去。奚和光不放心地過來看她,她表情如常,對奚和光說:“寶貝,你今天早點睡覺,不要總是熬夜了,明天記得去醫院再檢查一下?!?/br>奚和光遲疑地點點頭,她說:“我想吃西瓜,好渴?!?/br>“我去給你切?!鞭珊凸廒s緊去了廚房,他剛剛拿起刀,就聽見砰的一聲響。再去看,臥室里已經沒人了。23樓。奚和光一直很恐懼這個數字,就像是恐懼從樓上往下看一樣,他一輩子都沒辦法忘記23樓,沒辦法忘記那一幕。他不知道張山昆到底做了什么,只一個晚上就讓奚文心如此崩潰,連活下去的意愿都沒了。他和鄭圖一起辦了葬禮,葬禮結束以后,鄭圖第一次動手打他,奚和光沒有還手,他很清楚鄭圖在遷怒,鄭圖從初中開始追奚文心,跟著她一起考中學,考大學,出國,奚文心隨口說一句話,他能記好多年,他一直在和奚文心求婚,奚文心每次都說,“等我明年生日再說吧?!?/br>他再也等不到奚文心的生日,只能去遷怒這個近在眼前的奚和光,他瘋了似的問為什么只有他回來了,為什么要把她一個人留在那里,奚和光沉默著不說話,他心甘情愿承受鄭圖的遷怒。葬禮后,鄭圖沒再和奚和光見面,奚和光在十三天以后被送進了看守所,因為他混進公司,在眾目睽睽之下持刀捅傷了正在開董事會的張山昆,一共兩刀,一刀小腹,一刀胸口。他徹底和過去的生活告別,從被抓到宣判,他一直都很麻木,很配合,結束庭審,他被人帶走,看著身邊的陌生人,突然問對方:“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對方有些意外,點點頭,他輕聲說:“為什么他還沒有死?”他一直一直在想這個問題,想到頭都疼了,不知道為什么對方還是沒死?入獄一個月后,他進了醫院,因為和獄友起了爭執,對方好像知道他的手有多金貴一樣,專門往手上打,出事的時候他被人按著起不來,好不容易被拉開了,他沒去管自己的手,只怔怔地盯著對方說:“你認識張山昆對嗎?你告訴他,我死也不會放過他的?!?/br>右手骨折,肌腱斷裂,大夫說會有后遺癥,不可以提重物。可能也不能再彈琴了。仇恨讓他支撐著服刑到結束,還因為表現良好減刑一年,出來以后,外面的世界卻已經變了,張山昆因為行賄加涉黑一審被判了二十年,一審后因為身體原因取保候審,在那期間離奇自殺了。他直到現在都不清楚當初張山昆到底是為了什么東西那樣興師動眾。就為了一個他見都沒見過的東西,他失去了唯一的親人,失去了前途,失去了能失去的一切。十七歲的時候,他覺得人生真是就像一場夢一樣呀,又美麗,又甜軟,二十一歲的時候,他仍然這么想,人生就像一場夢一樣,頃刻之間,天翻地覆,就像是幸福一樣,不幸也來的理所應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