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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的脈搏跳得極劇烈,尤離卻已松了手站起來。那人右手往前一抓,終又無力地落下去。“阿……離……”人聲喧雜里尤離未聽清,正要再問,唐門弟子已道:“閣下,我們趕著去醫館?!?/br>尤離點頭,“那二位慢走?!?/br>唐門弟子念著唐竭的交代,小心翼翼地把上椅背,剛推了一步,少年猛地從上面撲了下去,長劍一落,朝著尤離的方向嗚嗚呀呀地喊起來。弟子疑惑道:“這是怎么了,難不成他認識閣下么?”尤離俯身扶那少年,力道輕柔,懷里有暖陽。一面將劍放回他懷里,一面答道:“可在下不認識他?!?/br>少年本緊抓著他雙肩,聞言渾身一僵,雙手顫抖著松開,眼淚立刻從空洞的眼睛里滾出來,尤離已松了手。他手背碰到了尤離斗笠的白紗,余力盡出的一抓,眼看就要扯下。尤離驟驚,少年的手卻已被阿楠攥住,輕而易舉地掰了開去。唐門弟子道:“驚擾閣下了,這少俠心智不全,做些怪事還請擔待些。不過,閣下似乎……”阿楠見唐門弟子眼中有疑色,立刻彎了眉眼挽上他手臂道:“夫君,咱們該回去了。我二人住在鎮后,歡迎少俠日后來做客?!?/br>少年被唐門弟子攙回去,手里緊握著,眼淚一直往面紗里灌,尤離卻看不見了。弟子道:“好,改日定登門拜訪?!?/br>少年癱在那里再沒有動。看著二人進了醫館,阿楠松了手道:“夫人說了,正是這種似是而非欲蓋彌彰才有打草驚蛇的效果?!?/br>尤離道:“白衣,白發,自然有人懷疑是公子羽,他若去鎮后不見你我,便知蹊蹺了。他若不去,這里總有八荒四盟的人看到我?!?/br>那弟子推著少年進去,附耳輕聲問:“江少俠,你是不是聽得見了?”少年沒有動靜,弟子只得又拉著他手腕寫——師兄打點過了,我去找人,很快就可診病。他方一離去,那少年聽著滿街嘈雜,耳鳴不止,手里的同心結漸漸燙人,眼淚打濕面紗一片。尤離盯著少年的背影,心里突然一空。阿楠道:“公子認識他么?”尤離淡淡搖頭,“不認識?!?/br>那少年抬手撫著面上傷痕,清澈的眼睛里決絕一閃,無力的右手握著劍鞘,左手抽劍,鋒利的劍鋒貼上了脖頸。眼前是漆黑,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來。醫館里一陣尖叫,將已經轉身的尤離驚得回頭。少年領口的冰藍色已成鮮紅,血還在噴涌,紅得勝過曼珠沙華和罌粟的濃烈。尤離踏前一步,被阿楠攔下,“公子,點到為止,還是別多惹事了?!?/br>溫暖的鮮血,像徐海落日。也像尤奴兒墳前的曼珠沙華。把他所有的體溫的帶走了。趕回的唐門弟子慘呼一聲——“江少俠!”尤離站在原地看著里面的人手忙腳亂驚呼不已,突然覺得有什么東西從他生命里消失了。阿楠微笑,“公子,該回去了?!?/br>參商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今夕復何夕,共此燈燭光。少壯能幾時,鬢發各已蒼。訪舊半為鬼,驚呼熱中腸。焉知二十載,重上君子堂。昔別君未婚,兒女忽成行。怡然敬父執,問我來何方。問答乃未已,驅兒羅酒漿。夜雨剪春韭,新炊間黃粱。主稱會面難,一舉累十觴。十觴亦不醉,感子故意長。明日隔山岳,世事兩茫茫。(注1)那種心里空蕩蕩的感覺很快就過去了。明月心問起他遇到什么人時,他也沒有任何異狀。他只是出去溜達了一圈,然后回來了而已。他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而不自知,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唐竭扯著陪江熙來去醫館的弟子怒問,他不能理解那個人突然自盡是為什么。決絕的一道劍傷在他頸間,月白染紅。王郅君臉色也很難看,她永遠都會生氣,氣唐竭那日背棄了她和唐門,拋下滿堂賓客跟冷霖風走了。但是孫子這么難過,當奶奶的怎么會干看著。冷霖風趕回來的時候不但沒像以往那樣受到王郅君的白眼,還被催促著去看看唐竭。唐竭哭笑不得,瘋了一樣地拉著他說——霖風,他們可以去黃泉路團聚了。這也很好啊。冷霖風□□一松,沉沉落地。次日王郅君對他的態度就變得溫和很多。事情過了這么久,再難為冷霖風又能怎么樣呢——日子總要活下去的。尤離坐在石桌前看月亮,明月心也在。這樣看過去,好像真是公子羽和明月心在賞月。尤離說,醉月居的月色果然很好。夜中暑氣已緩,明月心的裙角的藍紗翩然起伏,旖旎生情。她問:“你午后出去時碰見了什么人?”尤離道:“兩個去看病的人?!?/br>明月心道:“那何以搞得你心情不好呢?”尤離道:“有個人拔劍自刎了,好沒道理。他瞎了,腿殘手廢,好像也聽不見聲音,我若成了那個樣子,一定立刻就去死了?!?/br>“他為什么突然要死呢——”明月心笑著開解他:“人與人是不一樣的,你不是他,當然不知道他為什么要死了?!?/br>尤離垂下頭,從懷里取了一支短笛,“夫人,要聽聽么?”明月心道:“以往你不會這些的?!?/br>尤離道:“前幾日才學的,技巧生疏,獻丑了?!?/br>那是他曾在開封聽過的曲子,中秋佳節,有紙燈,有糖人,有甜膩的月餅。當然還應該有舞劍的江熙來,但是他不記得了。他短短一曲吹完,記憶中是個悅耳的調子,現在聽來卻這么沉悶哀緩。他只能歸過于自己生澀的技藝。明月心依然笑得溫和,月光攏在她姣好的面容上,更加顧盼生姿。尤離被莫名的哀傷弄得心緒很亂,眼前總閃過那片鮮紅。明月心道:“你在想誰——”尤離竟回答不上來,他在想一個自己都不認識的人,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只能道:“無人可想?!?/br>明月心一笑,“看來還是要把蕭四無叫過來?!?/br>尤離搖頭,“夫人別叫他過來,他傷還沒好?!?/br>他說罷就起身,“天色已晚,夫人盡早歇息?!?/br>明月心冷眼一過,守在遠處的阿楠便跟上尤離的步子,漸漸同遠了。杜云松握著一壺酒,從彎折曲繞的池上小道過來,朗聲一喚——“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