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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帶都顧不上系。剛才程夜帶給他的一絲清明,又因為這喜怒不定的大選帝侯給攪合了,夏宮走廊里的卑微感密密實實回潮,平日里心底碰都不去碰的片段一一流過,讓他陷于前所未有的自苦之中。他的命是很不好的。記不得故鄉是在哪里,打記事起便在逃難。不是什么轟轟烈烈的家族遺仇,只是這浩大星河不知名的一角燃起了戰火,父母拖家帶口偷渡,想求一條活路。偷渡客,輾轉無數次舟車才有可能僥幸成功,上下都要打點,可是走到半途,家中真是一分錢也摸不出來了。實在沒辦法,便將不大不小、排在中間的他賣了換幾張船票。邊境的黑市,風氣很是酷烈。年幼的孩童倒賣,有做人體實驗的,有做雛妓的,而林深更加倒霉,賣給人家當了菜人。關在籠子里拿粳米喂養著,逢年過節剖腹一刀,放干凈了血,塞進烤箱里烤得外焦里嫩,塞撐上山珍海味,漂漂亮亮地擺個盤端上餐桌,供外星物種的達官貴人享用。人也算不上,就是一盤菜。他自己也記不清是怎么逃出來的了。逃出來又進了賊窩,成天學三只手的坑蒙拐騙。他是個Omega,沒同齡的Alpha和Beta體力好、反應快,少不得要被人抓住一頓毒打,就算全身而退,也總是因為偷的沒人家多,受一頓毒打。挨餓十之八九,跑去垃圾桶里撿別人丟了的爛菜葉子吃,還要跟狗打一架。人也算不上,狗一樣的。他自己也不太清楚怎么活下來的。再后來僥幸救了個惡貫滿盈的大盜,大盜有恩圖報,邀他上了海盜船,在那里遇見了個沒正形的酒鬼。酒鬼著實教了他點偷東西的真功夫,就是要親要摸,猥瑣得不像話。也都忍著了。因為他這一路長大,遇見的人,全都是半點不給好就要親要摸的,酒鬼還著實教了門他下三濫的手藝。他挖空心思捉摸怎么與不要臉的Alpha打太極,無師自通成了情愛問題專家,然而沒人要跟他談情說愛,只當他是快好rou,要霸王硬上弓。林深回想起那股爛透了的皮囊壓在自己身上圖謀不軌,就覺得還不如死了算。結果真應景,一枚穿甲炮打下甲板,釘死了酒鬼,要他跑了,背后海盜船轟了個稀巴爛。他滿身血污地趴在威風凜凜的將軍腳下,好話說盡,被丟進監獄判了個終身監禁。12歲,偷過最值錢的東西是一枚銀戒指,一百枚一千枚加起來還不如將軍手上鑲金絲的手套貴重,終身監禁。幸好后來監獄也被轟了個稀巴爛,他又是個黑戶,這才終于自由自在偷著東西,滿世界流竄。有飯吃,有地方住,結交幾個酒rou朋友,漸漸覺得自己像個人了。借了將醒未醒的那點酒意,他回憶起這些舊事,眼眶放縱地紅了圈。他這么多年,也不怨恨誰,更不怨恨命,甚至都不哭,因為生活太驚險了,往往他筋疲力竭地隨世事漂泊一陣,便只剩下些許力氣,沒有心肝脾肺地想方設法把自己哄開心些。他想著以后要有很多很多錢,住很大很大的房子,嫁帝國最有權勢的Alpha,天天吃串,一口氣點十個串,八個都是rou的。他雖然經過很多事兒,也很會來事兒,八面玲瓏得都有些諂媚了,心卻一直很天真,安安心心當他沒有出息的井底之蛙。然后他這條爛命也不知道怎么的,偷去了白沐霖家里,一腳踩進富貴鄉,透過門縫望見帝國最有權勢的男人們那金碧輝煌、紙醉金迷的生活。然而龍驤在里頭看他的眼神,讓他想起做菜人時的廚子、與狗搶食時的路人。是新鮮的玩意兒。柳聞止一腳邁進門里,也都那樣回望著他,只是自己于他,都沒了那股新鮮勁兒。他是被喜歡著的,和被看不起的。連人都算不上。林深就在他夢寐以求的豪車里壓抑不住地哭了起來。心中那份因為年少離亂,遮著藏著掩著兜著的自尊嘩啦散了一地。他好不容易摸爬滾打勉強夠上的生活,是這些人看都不屑看的下賤的腳后跟。他想念白沐霖,想埋進他懷里哭訴一整個晚上,反正白沐霖缺心眼,屁都不懂,總以為普天之下的Omega都喝神仙水長大。他一哭龍驤就狂踩油門,拼出一副要同歸于盡的架勢,長得跟變形金剛似的豪車呼嘯著劃過繁華的夜空,卷起的流風蕩起一片“撞撞死算了”的雄心壯志。然而龍驤終究是舍不得稀里糊涂一同撞死的,這連殉情都談不上,是虧本買賣。他拽著林深跑進LV店里:“要哪個?!”林深自苦不已,哪有空理睬他。龍驤被他哭得脊背發麻,暴喝一聲:“全買了!”然后根本等不及跟店員解釋一星半點,又拽著他去下一家,是愛絲普蕾的珠寶店。愛絲普蕾素來是潘德拉貢家族的御用珠寶供應商,見到龍驤自然是認識的,捧出了鎮店之寶。龍驤拽著他看:“喜歡哪個?!”林深的眼睛哭得跟桃包似的,手都不曾從眼前放下。龍驤氣急敗壞:“都包起來!”又去下一家。他跟打仗一樣,拽著林深連跑了六家奢侈品店,衣服包包首飾一樣不缺,甚至連展覽的豪車都買了一輛,可林深還是哭得一碰就碎,讓大選帝侯的心都揪到了嗓子眼。要他說,這樣砸下錢去,縱使是白沐霖這樣的公主,也得給他軟言細語的好臉子看了——不,白沐霖在LV店里就會投降,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林深,龍驤開始考慮買輛救護車比較應景。到第七家的時候,林深終于回憶完了他這倉促而卑微的一生,撕扯下那幻戲般的夢想、沒心沒肺的苦中作樂,被強壓的苦楚巨浪滔天般泛上心間,讓他驚覺這22年過得實在慘烈至極,血rou橫飛。他想:“我還真不如死了干凈?!?/br>這時突然神魂入定,耳邊響起一聲暴喝:“要什么!”他倏忽睜開眼睛,眼前的大選帝侯急赤白臉地搖晃著他,要他看這人間的最富貴。“我不要……”他生出一腔怨恨,狠狠推搡在龍驤身上,為自己的過去尋著仇,“憑什么!憑什么!你們憑什么!”龍驤根本不知道他肚內這么溝溝回回,滿腦子在夏宮客房外,林深去撿衣服時小而瑟縮的背影,也不知怎么的,肚子里升起一股邪火:“你穿成這樣,哭成這樣,一點風度都沒有,丟人現眼!你以后穿的用的,和白沐霖都有的一拼!別人用過的不要用,比別人差的也不要用,大路向天不用怕人,挺直腰背把頭抬起來,聽見沒有!”林深不論嗓門還是氣度上都被龍驤壓了一頭,那點借著酒勁的失心瘋一時間風流云散,眼睛一點一點努力張開,望著晃眼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