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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兩個婢子日夜守著我。我這才知道,事情大概又變了?!?/br> “我若是沒猜錯,嬤嬤如今是想用我腹中的孩子留下娘子吧?在這世上,還有什么事,能比我這個奉命去伺候大郎的人難產而死,卻留下了一個嗷嗷待哺的孩子,更能讓娘子心生不忍,難以撒手不管的? “其實這個結果,我早就該想到了,像我這樣的卑微之人,又背負了這樣的罪孽,落到這般下場,不過是遲早的事,而我以前居然還以為我可以償還這些虧欠,可以換回自由之身,真真是太過癡心妄想了!” 說到這里,她終于再次看向了凌云,那張浮腫的臉上,笑容竟是異樣的凄涼而嫵媚,讓人瞬間就忘記了她此刻的皮囊,看見的,只有那風月無邊的十丈紅塵,以及紅塵之下那無邊無際的荒涼。 凌云已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之前那些隱約的疑惑,那些奇怪的巧合,以及那些不明所以的話語,在這一刻,終于穿成了一根無比清晰的線索——原來,如此。 原來這就是母親的苦心安排,原來她從來都沒想過要放過那些虧欠他們的人,她早已埋下棋子,布好后手,她要那些人都付出代價,并以此保障自己這個沒用的女兒,日后能過得安穩無憂! 原來這就是嬤嬤所說的,她“該做的事”,原來自己差點就…… 凌云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的雙手,這雙手上當然也曾沾滿鮮血,但那絕不能來自于無力反抗的婦孺! 抬頭看著秦娘,她微微吸了口氣,才壓下了那滿心如沸如炙的洶涌情緒:“你不必激我,我既已知道此事,便絕不會讓你送命。你回去吧,我會給你一個結果!” 秦娘怔了怔,隨即便垂眸斂首,輕聲道:“多謝娘子開恩。奴婢告退?!?/br> 一旁的小婢子早就傻了眼,再聽到凌云的話,滿臉都是哭都哭不出來的絕望。見秦娘緩緩轉身要往回走,她才“啊”的一聲回過神來,看看凌云,又看看秦娘,顯然已不知如何是好了。 凌云也不想難為她,隨口吩咐道:“你先扶秦娘回去,再去告訴周嬤嬤,今日是我找到秦娘問話的,如今我已知道前因后果,讓她立刻來這里見我!” 那婢子一聽這話便反應了過來,忙紅著眼道了幾聲多謝,轉身扶著秦娘慢慢走遠了。 從背后看去,秦娘的身形并不算粗壯,腳步卻愈顯艱難遲緩。凌云默默地看了許久,直到花木遮住了那個背影,才轉身看向了眼前的荷塘。 五月的荷葉亭亭如蓋,晚風吹過,清香撲鼻,這原是這幾日里最能讓凌云放松心神的景色,但此刻她卻再也無法感到一絲輕松,只有無邊的憤怒在她的心底里越燒越烈,那是對母親的從未改變的強勢,對周嬤嬤自作主張的冷酷,更是對自己的無能與笨拙…… 身后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她霍然轉身,瞧見的卻并不是周嬤嬤,而是悶頭跑過來的柴青。 抬頭瞧見凌云,他也怔了一下,隨即便幾步沖了上來,那張一貫嬉皮笑臉的黑瘦面孔上竟滿是說不出的惶然:“阿嫂,阿嫂你告訴我,我到底是不是柴家的兒郎,我是不是……其實是外頭的野種?” 第三十章 感同身受 天色還沒有黑, 柴青的院子卻已燈火通明, 只是四下都空蕩蕩的,透著一股異樣的清冷和凌亂。 這幾天柴青一直在莊園陪著莫姨娘,今日黃昏前才匆匆趕回家中,此刻, 他的幾件行李依然隨意放在地上, 顯然根本沒來得及收拾。院子里看不到下人們的身影, 只有正房門廊的角落里, 還縮著一個被捆得結結實實的人。 那是個身材瘦小的漢子,穿著件灰撲撲毫不起眼的短褂,臉上應該還曾蒙著塊同樣灰撲撲的帕子, 如今帕子已被扯下,半掉不掉地掛在他的脖頸上。大概是聽到凌云和柴青的腳步聲, 他掙扎著抬頭看了過來。廊下的燈光, 正好照亮了那張黑黢黢的面孔。 凌云剎那間便徹底明白過來了——這個人看上去幾乎就是一個年長而困頓的柴青, 一樣的黑瘦模樣,一樣的緊湊眉眼,就連緊張時看人的的神色, 都有說不出的相似。 不知為什么, 這一刻她突然想起的, 是小環說過的幾句話:她曾在柴府附近見到過一個人, 頓時就起了疑心…… 是啊, 看到這樣的一張臉, 誰能不起疑心呢? 那人大約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忙不迭地低頭聳肩,把自己努力縮成了一團,嘴里嘟囔道:“娘子恕罪,郎君恕罪,小的是來長安探親,因無處可去,瞧見這院子沒人,才起了糊涂心思,想偷偷住上幾晚,并沒有別的不軌之心。還請兩位貴人高抬貴手,饒了小的這次,小的再也不敢了?!?/br> “小的會立刻離開長安,再也不會回來,永遠都不會再來了!” 他的聲音嘶啞而急迫,說的話卻仿佛別有深意。凌云不由得轉頭看了看柴青,卻見他也在呆呆地看著這漢子,之前那滿臉的惶然無措,此時都漸漸變成了一種空茫。大概察覺到了凌云的視線,他扯了扯嘴角,低聲道:“我是一回來就發現屋里有人窺視,伸手把他抓出來捆上了,后來……” 后來他扯下了那張帕子,看到了那張臉。那時他的第一個感覺就是自己大概是在做夢,不然怎么能在別人身上看到這樣一張臉?隨即他才發覺不對,等到回頭看見下人們驚恐猜疑的模樣,他才更加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并不是墜入了夢中,而是要從一個漫長的夢里醒過來了。 那時他唯一能想到的人是師傅,師傅說過的,她的族人曾傳言她是外頭的野種,她也曾懷疑自己不是沈家的女兒……師傅也是遇到了這樣的事嗎?還是這些話,就是說給自己聽的?師傅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什么了? 因此,他悶頭便沖了出去,他想找到師傅,好好問一問她。誰知還沒找到師傅,就先在花園里遇見了阿嫂。如今,阿嫂什么都看見了,她能給自己一個答案嗎? 轉頭看著凌云,他的悲傷、迷茫和渴望幾乎都清清楚楚地寫在了臉上。凌云只覺得頭皮一麻,心口仿佛都被墜了下去。說起來,這件事的真相還是她挖掘出來的,她也早就知道,這個真相遲早得告訴柴青,但真的面對著這一刻了,她才發現,要說出的每個字竟然是那么沉重。 她幾乎是咬了咬牙才能再次開口:“二郎,這件事說來話長,總而言之,你的確……” 她的這句話還沒說完,身后就驟然響起了柴紹急切的聲音:“三娘!” 他不知何時已進了院子,此時一陣風般大步走了進來,目光直直地盯在那漢子的身上,神色里分明帶著幾分寒意。 凌云知道他定然是得知消息趕了過來,只是這態度……想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