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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撒帳的銅錢般劈頭蓋臉地扔了過來: “新婦子真真美貌!” “李家娘子果真國色天香!” “柴家大郎好福氣,娶得這般佳人!” 所有的贊美都是如此真誠,之前幾個被嚇到的孩子,此時也已漸漸回過神來,看看自家大人,再看看凌云,一張張小臉上都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仿佛怎么都想不通:新婦子這個模樣,真的是國色天香,美得不得了? 凌云自是瞧得清清楚楚,心里好生抱歉,恨不能跟他們說上一聲:我沒有!我不是!千萬莫要聽他們胡說八道! 不過沒有了團扇遮掩,人群又愈發歡騰,這屋里的香味和熱氣自然也更是逼人了,尤其是各色熏香的味道,混得雜了,時間一久,簡直能發酵成一種令人暈眩的氣味,呼吸再緩也是無用……凌云忍了又忍,還是下意識地往婚床的里頭挪了挪。 柴紹一直穩穩地坐在婚床另一邊。這一夜,他的面上固然是波瀾不驚,心頭卻早已是七上八下——在李家時,他固然是尷尬無比,回來后更是一眼便發覺了不對:來的客人太多了,還有不少孩子,這要擠出個好歹來可如何是好?他心里各種念頭亂轉,全靠打小慣經風雨,臉皮堅韌不拔,這才不動聲色地撐到此刻。凌云的動作雖然輕微,卻讓他一下子清醒了過來,忙抬眼看向了今日過來幫忙的伯母。 柴伯母也早已熱得頭昏眼花,見狀忙不迭地一揮手,自有婢子將早已備好的同牢飯與合巹酒端到婚床面前。 在眾人的說笑打趣之中,凌云和柴紹各自用了兩口。有人還要接著戲謔,負責招待貴胄子弟的漢子也已收到了柴紹的眼神,忙高聲笑道:“如今新婦也瞧過了,時辰也不早了,各位郎君,外頭酒宴早已備好,有熱熱的羊湯和美酒,諸位要不要先去嘗一嘗?” 這群小郎君鬧騰了大半夜,如今新婦也看了,詩也念了,聽到美酒羊湯四個字,哪里還有不情愿的道理?當即對柴紹祝福恭喜幾句,紛紛轉身離開。這邊的柴家伯母也招呼著親朋好友去了另外的招待之處,沒過多久,百子帳前便已沒有了一個外人。 凌云不由自主地心慌起來,待到小七帶著幾個婢女端著水盆面脂等物進來,請她梳洗更衣時,她更是整個人都僵在了那里。 柴紹也有些緊張,咳嗽一聲道:“我也去換身衣服?!闭f著便轉身去了內室。 凌云微微松了口氣,小七等人動作利索,她臉上的脂粉少說也有小半斤,卻被她們三下五除二地洗了個干凈。隨即便凌云拿開花冠,散開發髻,將厚重的嫁衣一層層地脫了下來,片刻之后,就連婚床上落下的干果銅錢都被她們清理干凈。 待到凌云回過神時,百子帳內,一切都已收拾得整整齊齊,只剩下一對兒臂粗的紅燭,清清楚楚地照出了婚床上的大紅的被褥和被褥上那鮮艷得近乎刺目的一對五彩鴛鴦。 凌云目光只掃了一下便嗖地扭頭看向了另一邊,耳邊卻不由自主地又響起了周嬤嬤昨夜說的那些悄悄話,那些原本應該是母親教給她的話。她其實并不完全明白那些話的意思,只是實在不愿多聽,不愿多想……然而就像嬤嬤說的那樣,她們每個人都會經歷這一遭,就像母親嫁給父親,四娘五娘嫁給她們的夫君,都是家里給她們做出的最好的安排。 她已經接受這樣的安排,就沒有道理不接受這一切。至于別的,任何多余的人,多余的事,她都不能再多想了。 她不由得深深地,長長地吸了口氣,雙手互握,坐在了那里。 內室里,柴紹早已梳洗過一遍,來回踱了好幾圈,又對著鏡子揉了揉臉??粗R子里的自己,他搖頭苦笑了一下:他又不是什么雛兒,怎么越到跟前還越放不開了? 外頭的腳步聲早已遠去,大門也已被輕輕合上,他猶豫了片刻,到底還是大步地走了出去,伸手一掀帳簾,就見凌云猛然抬頭看了過來。 她已經洗凈脂粉,散開長發,看去比平日更顯素凈,而她看過來的眸子,也比平日更顯清亮,只是眼里分明滿滿的都是緊張和警惕。 柴紹怔了一下,一時不知該說什么才好,這帳里也沒有別的地方可坐。他只能走到婚床前坐了下來,有意無意地比之前兩人坐著時略近了少許。 凌云依然靜靜地坐在那里,柴紹卻一眼就看得出來,她的全身都已繃緊,就像一張拉滿的弓弦,只要輕輕一碰,說不定就會揮拳打過來。 柴紹用了點力氣才壓下了嘴角的苦笑,低聲道:“三娘,你……” 凌云慢慢地轉頭看向了他。她的眸子依然清澈,卻仿佛沒那么明亮了,之前的緊張和警惕都已平息下來,只剩下一種說不出的隱忍。 柴紹看著這隱忍的眼神,仿佛聽到耳邊“咚”的響了一下,那是他今天懸了一天的擔憂,終于徹底落地的聲音——不,也許從答應這門婚事的那天起,這股擔憂就一直隱隱地懸在某個地方,讓他一面努力地做著所有能做的事,一面卻總是有點說不出的別扭。 他原是少年成名,所向披靡,只要他肯留意,什么樣的美人不能手到擒來?后來他自己在這上頭的心思淡了,卻反而愈發容易得到美人青睞,這還是第一次,他對著一個女人,還是他將來的妻子,居然有種無從下手的感覺。 現在他終于知道原因了:就像在凌云的眼里,他一直只是個大哥一樣;他的內心深處何嘗不是覺得,把凌云當成兄弟姊妹來相處會更舒服?要對自己的兄弟下手,可不是越努力越別扭? 只是如今……如今說什么都是多余,這是他們的新婚之夜了,不管之前如何,從現在開始,他們便已經是夫妻了! 他不愿再看凌云的眼睛,目光微微一轉,落在了她的手上。她的手比尋常女子的要大上一號,卻十分白皙修長,只是此刻大概繃著勁,手背上的青筋都清晰可見。柴紹看得又是好笑又是無奈,有心伸手去握住這只手,卻多少有些猶豫。 而看到柴紹慢慢伸手過來,凌云卻是不由自主再次繃緊了身子——習武多年,她的身體早已比腦子反應得更快,但這一刻,她還是努力抑制住了握緊拳頭的沖動,只是目不轉睛的盯著那只越來越近的手,就連呼吸都忘記了…… 眼見著柴紹的手越來越近,就要覆在凌云的手上,就在這時,外頭突然傳來了一陣慌亂急促的腳步聲,顯然是有人跌跌撞撞地沖了過來。 柴紹和凌云同時抬頭看了過去,又同時站了起來。 門外,響起的是一個凄厲絕望的聲音:“大郎救命,大郎救命??!阿哲……阿哲不行了!” ※※※※※※※※※※※※※※※※※※※※ 響應晉江大神號召,不但沒有脖子以下,連拉手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