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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何潘仁只道他的確是在鴻臚寺掛過號的使者,只是后來把這事給忘了,現在想來卻實在有些蹊蹺,這個人,到底做了多少準備,給他自己留了多少后路? 何潘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倒不是,我本想瞧瞧大隋的朝廷和陛下是什么模樣,才特意讓人開了這份文書出來,結果走到半路才得知,你們的陛下御駕親征去了,不知何時才能回來,這東西對我自然也就沒了用,我去那什么鴻臚寺換完文書后便扔到了一邊,若不是今日說起只有使團能過,我都想不起來了。早知你們這邊會把使者看得比商賈高那么多,我一路上就該用這份才對,何必又是排隊又是賠笑的耽誤這么些工夫!” 玄霸不由奇道:“難不成你們那邊把商人看得比使者重?” 何潘仁毫不猶豫地點頭:“那是當然!使者多半是來要好處的,商人卻能給人帶來好處,這筆賬實在是再好算不過了?!?/br> 他的意思是,他們這些人都是不會算賬的?眾人不由面面相覷,一時卻反駁不得,只有凌云清清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原來你們辛苦奔波,都是為了給別人帶來好處?!?/br> 何潘仁依舊是一臉的理所當然:“我們自然是為了掙錢而來。但生意要想做得長久,先就得給別人帶來好處,若是只想著自己掙錢,如何能真正站穩腳跟?通天下之有無,結四海之賓朋,這話可不是說說而已?!?/br> 這話雖然有些市儈,倒是自有一番有理,凌云點點頭沒再開口,倒是玄霸笑了起來:“何兄不是不愛做生意么?怎么說起生意經來也頭頭是道的?” 何潘仁笑道:“這些道理我們粟特人都是從小聽熟了的,今日在娘子郎君們面前說起這些來,倒是何某失禮了?!?/br> 良叔之前有些失言,此時忙道:“何公子過謙了,公子見識廣博,我等自愧不如?!?/br> 玄霸也道:“正是,這一回,若不是何兄能想出這個主意,又肯親自冒險,咱們也不能這么順利過關,阿力阿澤也多半要留在那邊受罪了?!?/br> 何潘仁笑了笑,“這話可不敢當。咱們既已同隊,自該守望相助,但凡能過去的地方,就該大家想方設法地一道過去,三娘三郎也好,阿力阿澤也好,沒有誰是該被落下的?!?/br> 他語氣并不重,卻自有一份順理成章到無須強調的篤定。眾人原也聽凌云轉述過何潘仁那“一視同仁,生死不棄”的規矩,但此時聽到他親口說出來,感受卻大不相同——世上怎么會有這么奇怪的規矩?阿力阿澤怎么能跟三郎三娘一般要緊?偏偏還被他說得如此理直氣壯。 這種理直氣壯里,似乎有種怪異無比的東西,沉甸甸地壓在了眾人的心上,大家一時都不知該說什么才好。 凌云也是半晌無言,她一直記得答應過何潘仁的話,就算在最焦慮的時候,也沒想過要丟下他,但直到何潘仁提出他的辦法時,她才明白,原來在何潘仁的眼里,這還是不夠,原來在他的眼里,生死不棄,是包括隊伍里的每一個人…… 她不由轉頭看了何潘仁一眼,卻見何潘仁也神色淡淡地看了過來——比起之前的溫和無害來,如今的他顯然多了一種鋒芒,這鋒芒時不時會扎得她心里一陣不舒服,但不知為什么,她倒是覺得這樣的他比之前還順眼了一些。 綿里藏針,就該露出針尖來,縱然扎人,也比一直裝作是團任人揉捏的絲棉強。 她向何潘仁輕輕地點了點頭:“受教了?!?/br> 何潘仁不由一愣,凌云的眼神清澈之極,神色更是認真之極,仿佛說出的每個一字都已在她心里經過千錘百煉,出口之后便再也不會更改。他笑了笑正想搭話,卻見凌云轉頭看向了前方,腳下一磕馬鐙,颯露紫再次加速,如疾風般卷了出去。 看著她的背影,何潘仁的臉上不覺又露出了笑意。他毫不猶豫地一催坐騎追了上去,眾人自是紛紛跟上。在空蕩無人的驛道上,這九匹駿馬宛如一個巨大的箭頭,筆直地射向了前方。 接下來這半日,從臨清關往北,一路上竟是通暢無阻,幾處關卡都是抬手便過,連天氣都涼快了許多。一行人幾乎馬不停蹄,待到夕陽西下之時,已到了距離臨清關兩百里的安陽城外。 瞧著臉色還算紅潤的玄霸和精神依舊抖擻的駿馬,凌云回身問道:“咱們不進城,再跑三十里,到驛舍歇息,如何?” 眾人自是紛紛應是,何潘仁卻皺了皺眉:“我倒覺得,不如先進城去打聽打聽?!边@一路上實在是太順利,也太清靜了!按理說,這樣的大驛道,南來北往的客商應是絡繹不絕,但他們這么一路過來,卻幾乎沒瞧見商隊,若說從洛陽過來的商隊是被關防所阻,那去洛陽的呢?在臨清關的另一邊,根本連過關的人都瞧不見幾個,商隊都去哪里了?他們也曾問過守關的士卒,路邊的攤販,人人都是一臉茫然。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對! 凌云自然也明白何潘仁所想,只是她此刻心里就如燒著一團沸水,唯有多趕些路,離涿郡再近一些,才能稍稍平息一下那份灼疼。她思量過后還是搖頭:“到驛舍住下后再打聽也是一樣?!?/br> 良叔也附和道:“安陽往北三十里是一處大驛舍,來往的人多,消息說不定比城里更靈通些?!?/br> 何潘仁沉默片刻,到底還是點了點頭。 一行人繞城而過,不多時便再次踏上了驛路。往前又跑了十幾里,那驛道卻又曲曲折折地進了山,那山崗倒也不高,卻頗有幾分險峻之意。良叔便指著山壁笑道:“這地方雖不起眼,卻很有些名氣,原叫愁思崗,先皇在這里駐兵時特意改成了崇義崗。瞧著地勢是不大好,不過離安陽城近,倒也沒聽說出過什么亂子?!?/br> 他原是李家出門辦差最多的管事,論道路熟悉,沒人能比。凌云放下心來,點頭不語,不過一進山林,小魚還是一馬當先走在了最前面。 此時夕陽早已落入山后,天色雖還未暗,山林之間卻已多了幾分陰涼,霞光之中,但見風吹樹梢,倦鳥歸巢,偶然有一兩只被馬蹄聲驚起,嘎嘎地在林間盤旋了幾圈。 突然之間,凌云只覺得身上一個激靈,寒毛倒豎,前頭的小魚更是猛地勒住了坐騎——就在她們的前面,在道路最狹窄的地方,一堆滾木亂石已把道路死死地封住了;而在她們的身后,不知哪里突然響起了一聲尖銳的哨響,林中的鴉雀都被驚得飛了起來,黑壓壓地掠過了眾人的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