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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賀前下意識看向浴鏡里的自己,以及靠在他懷里很是依賴的陳燼。鏡子里,陳燼的頭發已經長了不少,信任與頭發一起成長,整個人看上去已經沒了一開始的本能嗔瞪與冷漠,就像是長期失水枯萎的玫瑰得到了足夠的澆灌后,又重新飽滿煥發起來。賀前把臉擦干凈了,動作與他的性情和語調一樣,不溫不火。“有事情要出去,昨晚跟你說了?!?/br>“是嗎,”陳燼迷糊地皺了下眉,“不記得了?!?/br>他又問:“那我們今天不能一起晨練了是嗎?”賀前親了親他垂落的短發:“嗯?!?/br>陳燼大概是真的很困,連眼皮都抬不動。“你什么時候回來???”“下午吧?!?/br>但他的嗅覺還是一如既往的好,湊近了賀前的脖頸,聞到了蓄在那里奶油質感的皂泡味。“你好香?!?/br>說完,他迅速利落地在賀前的臉上“叭”了一口,又把頭靠回賀前肩上,行動快得無法捕捉更無法回放。賀前把毛巾放回洗漱臺上,用濕潤的指腹揉他的臉。“太早了,你再睡會?!?/br>陳燼沒有出聲,兩臂漸緊的力量替他做了回答。賀前安靜片刻,背過手去把掛在淋浴玻璃門上那件他自己的圓領T恤抽了回來,兩只手抓著衣服下擺摞起來,最后拇指同時扣住領口。緊接著,兩手飛快朝下,陳燼瞬間成了俄羅斯套娃。“呃?”陳燼懵了。下一秒,賀前手上一用力,把他扛到了肩上。陳燼臉朝下貼著賀前的背,不滿意地蹬著腿。“你為什么總來這招???”賀前從浴室出來,把他扛回了房間,放到了床上。賀前用手指戳戳他的臉蛋,對他笑了笑,隨后起身走到衣帽間,開始換衣服。陳燼從T恤里面靈活地鉆了出來,側過身來,一只手撐在耳后,靜靜地看賀前換衣服。陳燼看著他慢條斯理地系紐扣,隨后把襯衫扎進黑色長褲,再把皮帶穿進腰間,忍不住出聲:“教授,我覺得你這樣很像那種睡了我就跑的混蛋啊?!?/br>“怎么會?”賀前笑得很文雅,也很有感情,“我不會跑的?!?/br>他對著全身鏡將自己收拾得過分正式之后,走回到床邊,虛壓在陳燼身上。他的語氣從來都是輕描淡寫,連語助詞也很少加,卻誠摯得宛如嵌實了的木質地板,讓人永遠不會有一腳踩空的顧慮。“我是恪盡職守的衛兵,只守你這一座城?!?/br>他蜷著手指輕緩地撫著陳燼的額頭,有毛茸茸的碎發偷吻他的指關節,淡綠色的眼瞳里載著譬喻,那種越來越濃的感情從里面點點滴滴地漏出來。“城空了,我也不會離開的?!?/br>陳燼抻了抻胳膊,把他們之間的距離壓實了。他捧著賀前的臉,用手指端撥弄他已經打理好的頭發,弄亂了他也沒害怕。“來,我看看你發燒好了沒?”陳燼已經學會他那招了。賀前垂下眼去,把前額平臥在他唇邊,像躺進了珍藏著陽光的原野里。陳燼無聲合眼,雙唇和鼻尖抵在賀前平實飽滿的額邊,感受到了性情溫和的體溫。陳燼摸摸他的腦門,又摸摸他的臉,再三確認后,才拍拍他說:“好了?!?/br>說完,他驀然松了口氣,是真的放心那種松一口氣,就像突然往后退的海浪,過一陣子才涌回了賀前懷里。這令賀前想起了他發燒的頭一天晚上。他因為自己燒得太厲害,堅持要到客臥去睡。半夜里,許是出汗缺水太多,他被一陣難耐的灼熱給轟開了眼皮,發現陳燼正抱著腿蹲在床頭邊不出聲地看著自己。陳燼的面容在昏暗中不清不楚,眼睛里面鎖著黯淡。“陳燼……”賀前喊了他一聲,他立即把雙手放到了床上。“你怎么跑到這里來了?”陳燼沒有作聲,把手放到他的臉上,不敢使勁地摸他的臉。賀前看了他少時,用手碰了碰他的臉,觸到了還沒變干的傷心。“你,你怎么哭了?”陳燼湊近他一些,賀前這才發現他的淚光朦朧閃著,像被踩碎了的玻璃。“賀前,”他抽了抽鼻子,一開口,聲音酸成了發苦的青檸,“我好怕你會死?!?/br>賀前一聽,懸著的擔憂回到陸地,分化成了內疚,無比清晰地意識到讓陳燼一個人呆著是他做過的最錯誤的決定。“來……”賀前伸出手去,穿進陳燼的胳膊間,陳燼順著他的力氣起身,躺進了熱烘烘的被褥里。他擦干陳燼的眼淚,也不管會不會傳染了,直接把他抱進懷里,拍著他的背安撫道:“別擔心,我很快就會好了?!?/br>陳燼兩只手扣著他的背,臉埋在他的肩上,不敢聲張地害怕著。第二天早上,賀前醒的時候,又看見陳燼坐在床頭。他有些頭疼:“陳燼……”“你醒了?”陳燼扶他坐了起來,揉揉他的臉,又蹭蹭他的前額,不是很開心地說:“你怎么還沒好?”賀前抿了抿唇角,扣著他的手腕,觸感涇渭分明,不知道是自己手心過熱,還是陳燼的手太涼。他一半認真一半玩笑地說:“我覺得下午應該就能好了?!?/br>陳燼默默看了他一眼,轉過身去,把一杯溫水端到他面前。“喝點水吧?!?/br>他正好渴了,抓起杯子一口一口地喝著。陳燼讓他務必把水喝完,于是賀前把水給喝完了。陳燼接過空的水杯,把它放回到床頭柜上,從杯子旁邊端了一碗咸白粥回來。“吃點嗎?”他問賀前。賀前點了下頭,伸手要去接,陳燼卻繞過他的手坐在了床上,低頭舀了一勺,吹了吹,遞到了他的嘴邊。賀前已經不大記得距離上次這樣被人喂隔了有多久,但可以肯定的是,絕對不會少于三十年。他張嘴抿了一口,陳燼第二勺遞過來的時候,他輕輕握住了陳燼的手腕。“我自己可以……”陳燼把手腕從他掌中抽了出來,默默又把勺子遞到了他面前。賀前仍在努力:“我可以……”“哎呀?!标悹a皺眉瞪他,“你很不乖啊?!?/br>賀前一時啞言,抿了抿發干的唇,幾秒后,順從地張開了嘴。陳燼可是第一個說他不乖的人。好孩子賀前應該反駁,優等生賀前可以反駁,但男朋友賀前不能反駁。陳燼耐心地一勺一勺喂他喝粥,直到最后手里只剩下碗勺的凈重。他幫賀前擦干嘴角以后,紙巾還抓在手上,低頭飛快地親了親賀前的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