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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邊,葉片之聲與寒風呼嘯之聲盤旋交錯,更使得尾音枯咽,似乎吹葉片之人心緒頗為沉郁。晏春熙遙遙地看著夏白眉孤獨的背影,不知為何,他雖然不知夏白眉的心事,可卻又好像能夠明白些什么。他小心翼翼地從后面走過去,扶著怪石邊緣,慢慢地坐下,安靜地聽了下去。不知過了多久夏白眉方才停了下來,他當然早知道晏春熙已經過來了,可是卻并不理會,只是低頭凝視著手中的冬青葉。翠綠冬青葉瑟瑟發抖,像是不勝寒風吹拂之力,夏白眉憐惜地手指輕輕撫摸著葉片的脈絡,他端正的鳳眼之中含著一絲纏綿的溫柔,似乎透過掌中那一枚小小冬青在回憶著什么。晏春熙隱約聽到他低低嘆了口氣,張口手掌,任由寒風將他掌中那片細瘦的冬青葉吹走,向峭壁旁的深谷盤旋而下。晏春熙看著這一幕,忍不住喃喃道:“怎的、怎的不吹了……”“吹得不成調子,便不勉強了?!?/br>夏白眉轉過頭看著晏春熙,神情很淡:“你可知……這是誰教我的?”晏春熙搖了搖頭,他自然不知。夏白眉微微笑了,他牙齒很白,笑起來時頗為動人:“是皇上?!?/br>晏春熙心里突地一跳,竟不知該說什么。可所幸夏白眉興許本來也不要他回應,而是自顧自繼續道:“那會兒他還不是皇上呢,只是個東宮里不大受寵的太子,于是便不像是如今這般日理萬機,因此便有許多時候,可以與我廝守在一塊兒?!?/br>晏春熙怔怔地看著夏白眉,他的確曾聽關雋臣說起過夏白眉與周英帝之間的糾葛,之前雖心里好奇,可是卻是怎么都不敢問夏白眉的。那畢竟是大周天子啊,此時夏白眉竟會對他直言天子的私隱,更甚至將皇帝與他之間的事稱之為“廝守”,這實在是太過驚世駭俗,晏春熙怎能不慌神。“晏公子,你從沒見過皇上,是不是?”夏白眉問道。“是、是的……”晏春熙磕巴道。“你如今見了皇上,或許未必會覺得他有多么好,可是十多年前的時候……”夏白眉的眼里隱約有光,輕聲道:“皇上年輕那會兒俊朗英武、心思更是機敏無雙,許多事旁人要學上好久才能上手,他卻總是一點就透。他不僅通曉四書五經,禮、樂、射、御、書、數也樣樣精通。晏公子,我知你心中定是覺得寧親王乃最了不得的人物,可我卻要說,大周當世人杰——非皇上莫屬?!?/br>“不止如此,皇上的才情并不拘泥于周禮六藝,他并非是一個規規矩矩、只知讀書與政事的太子?!?/br>“他興致好時,也常帶著我喬裝出宮,我們扮作富家公子去南倌、去梨園聽戲,他教我品酒、教我下棋,只是我才智遠遠不及他,這些年來,我從未贏過他一局棋?;噬霞雀哐?,又頗通市井之風,狐妖作祟、書生情癡、尼姑思凡,這口耳相傳的許多離奇故事,他都通通知曉。他從不嫌民間之事不雅,反而能從其中看出大周平民百姓的生動志趣來?!?/br>“他還是個極有趣兒的人,哪怕是隨手拈片葉子,都能吹出雅奏。晏公子,你可知道嗎,冬日里只有冬青、松柏幾種葉子常青,其中又只有冬青能吹奏,只是葉片頗硬,是以音色郁郁,便如寒冬之節氣。但是到了春日里……萬物復蘇,連樹葉也嬌軟下了身子,這會兒再拿來吹奏,調子便歡快輕盈,好聽得多了。這般種種小事,都是皇上教我的?!?/br>夏白眉說著說著,神情竟漸漸得有些癡了。他這一生,從未對任何人說過這些過往。與他相戀之人,最終成為了大周天子,是以久而久之,他便越來越沉默——他這一生的愛戀,本該是永遠無法對第三人言及的。只是這人一旦憋得久了,想說出口時,心里的話便像是決了堤。他喃喃地說著,樁樁件件便像是昨日才發生一般,那些柔情蜜意、相伴相攜真真地浮現在他眼前,他只盼能一直這樣說下去,說周英帝的好,說周英帝的了不起,一言一笑、風姿翩然。是啊,周英帝怎會不好呢。世人軟弱,是以情死之時,便總說是未遇良人。可是其實若周英帝從不曾對他好過,他便不會傾盡這一生去愛。這世間最殘忍的從來并非負心人,而恰恰是有情人終有一天會悄然變了樣貌,叫他再也認不出來。“夏大人……皇上、皇上當真是喜歡過你的?!?/br>晏春熙聽得眼中酸楚,在他心中,周英帝是無情帝王,一步步威逼關雋臣,更為鞏固大全肆意殘害忠良,與夏白眉口中英才大略、風趣瀟灑的皇子相距頗遠。可是他卻不愿再說別的,他感覺得到夏白眉心中的無盡苦楚,實在不忍多言。“是了?!毕陌酌键c了點頭,他臉上的淺笑浮起一絲慘淡,輕聲道:“晏公子,昨日你問我是誰傷了我,我未回答你,如今你能猜得到答案了嗎?”晏春熙心中一悸,他隱約猜到了什么,可卻不敢說出口。那猜測叫他毛骨悚然。“皇上曾賜我一匹血龍駒,此馬奔行奇快、與古汗血寶馬也不遑多讓,乃少見神駒,習性也少為人知。但機緣巧合下,我卻偶然知曉這血龍雌馬發汗時身有異香,只消有其他雄馬循著氣味便可追去,多年來我早有疑慮,興許皇上賜我此駒是為了時時知曉我的行蹤,卻從未問過皇上。那日我心灰意冷,辭去烏衣巷指揮使一職,此舉頗為危險,可出城時我卻仍特意騎了這皇上親賜的血龍駒,晏公子,你可猜得到我這般做的緣由嗎?”“你、你是想試探……”晏春熙額頭微微冒汗,顫聲道:“你是想試探皇上的心意?!?/br>“是?!?/br>夏白眉又微微笑了,他平靜地道:“我出城后,尋了我的手下扮作是我騎在血龍駒上,自己則換了尋常馬匹悄然跟在后面,不過一日之間,就有一武功奇高之人從皇城出來,騎著一匹雄駒跟在血龍駒后面,這人自然是來殺我的?!?/br>“晏公子,伴君如伴虎。與皇上有情,只怕又更危險些。我陪了皇上十多年,為了保護皇上毒啞了嗓子,練了縮短壽命的武功,為皇上鏟除異己、殺人害命,可是如今,我只不過心灰意冷,想要遠遁江湖,可是皇上卻想要我的命。你若是我,該當如何?”“我、我……”晏春熙回答不出來,他心中只感到極為恐懼。周英帝心機深沉至極,可夏白眉卻也不遑多讓,這兩人宛如一路子的兇獸,雖相戀、卻也肆無忌憚地防備著彼此,這般的感情,委實叫他害怕。“是了,晏公子不是我?!?/br>夏白眉微微頷首,繼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