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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住關雋臣,不由自主顫聲道:“叫、叫御醫進來……王管事,快……”“謹之,拿筆來?!?/br>關雋臣推開少年,搖搖晃晃地扶著床柱坐直了身子。“我無事?!彼嫔鄥?,從袖口“嘶啦”一聲扯下一塊玉白色的絲綢鋪在地面上,又一字一頓地重復了一遍:“拿筆來?!?/br>王謹之不敢再遲疑,匆匆轉身去外屋拿了狼毫筆進來,這才單膝跪在關雋臣身邊,這才將狼毫筆遞了過來。關雋臣握著筆桿沾了地上自己的鮮血,他手背慘白,青筋暴起,在綢布上一筆一劃地寫道——先賢有曰: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君臣之道,莫若如是。自古明君,皆有容人之量。今日不容非議,則明日大周再無錚臣。今日殺一譚夢麟,則明日只剩滿朝寇仇。皇上,臣弟斗膽,請您三思。請皇上三思。關雋臣寫至最后一字時,地上的鮮血已近干沽,綢巾上的字跡也從鮮艷的紅色漸漸變淡。玉帛血字,在搖曳的燈火下,此情此景顯得如斯慘烈。關雋臣將血書遞給王謹之,重重地喘息著道:“謹之,你派人用木匣裝了,連夜送進宮里呈給皇上。然后你親自拿著我的太保腰牌,馬上去鳳閣傳令,說譚夢麟是我要親審之人,不許薄待,更不許用刑。我位列三公,又為平南王一案主審,他們理應會有所忌憚。謹之,無論你扯多大的名頭,你只記得一樣,穩住他們,莫要讓他們對譚夢麟下手?!?/br>“王爺?!?/br>王謹之垂頭,雙手發顫地接過血書,他遲疑著開口:“我聽說皇上已經為譚大人的事已是龍顏震怒,王爺既決定明哲保身,在這當下,更是不便插手啊?!?/br>“我其實早知保不住譚夢麟的官位,”狼毫筆自關雋臣的手中緩緩滑落,他抬頭看了一眼王謹之,嘴角苦澀地牽動了一下,道:“只是他這條命……難道也終究,是要被我連累了。譚夢麟有才,亦有風骨,實在太可惜、太可惜了?!?/br>王謹之深吸了一口氣,低聲道:“王爺怎能說是自個兒連累了譚大人,您自顧尚且不暇,皇上那兒,又、又攥著您的心尖兒。您這般束手束腳,能事先警醒譚大人已是盡心了,譚大人如今境遇,實在是大人他……他心氣兒太傲,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您切莫太過自責?!?/br>“謹之,莫要再說了?!标P雋臣搖了搖頭:“你去送信吧,此事變這么定了?;噬显缫褏捦噶宋疫@個弟弟,如今也不缺這一樁?!?/br>王謹之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不再多說,反身快步走了出去。晏春熙跪坐在地上,直到王謹之離開內室,才終于吃力地把關雋臣攙扶回榻上。他整個人也爬到了床上,小心翼翼地將關雋臣的頭摟在自己的懷里,然后用沾濕了的布巾輕輕擦拭著關雋臣嘴角的鮮血。關雋臣仰著頭看他,輕輕開口道:“熙兒?!?/br>“成哥哥,”晏春熙握住他的手,應道:“你大病未愈,別再勞神了,先歇下吧?!?/br>“我不困?!标P雋臣想要反手握住晏春熙的手指,卻一時之間竟然抬不起手臂,仍執拗地道:“讓我……讓我看會兒你?!?/br>“成哥哥,你再睡會兒吧,”晏春熙鼻子一酸:“我整日都坐在這兒,其實也沒什么好看的?!?/br>“胡說?!标P雋臣語聲暗啞,他勉強地牽動了一下嘴角,蒼白的臉上依稀露出了一個虛弱的笑容,吃力地道:“我喜歡看著你。只要這樣瞧著你,我便覺得自己心里,開出了一整個春天的灼灼桃花,很是歡喜……”關雋臣素來性子高傲驕矜,哪怕兩人先前濃情蜜意時,也鮮少說過這般纏綿的情話。他許是先前嘔血太甚,此時面色甚至并非虛白,而是一片蠟黃。已隱約流露出油盡燈枯之色。每說一句便伴隨著一陣劇烈的咳嗽,卻依舊癡癡地在嘴里念叨著,說到最后一句時,那雙往日里總是精神奕奕的鳳眼已經漸漸失去了往日的神采。晏春熙先前本強自壓抑著,此時終于克制不住。他胸口起伏著,垂下眼簾將關雋臣緊緊地摟在自己懷里:“成哥哥,我害怕得很?!?/br>關雋臣含糊地念著什么,卻根本破碎得不成句子。他顯然是神志已經漸漸渙散,可仍下意識地用手像往常那樣摟住晏春熙的后背。“別怕?!?/br>晏春熙只聽清了關雋臣口中的兩個字。“成哥哥,我本以為,我連死都不懼,這世上便沒有什么事能叫我害怕,可是原來并非如此?!?/br>晏春熙的睫毛根濕漉漉的,他閉著眼睛悄悄環住關雋臣的脖頸,像小雀還巢一樣把自己的臉埋進熟悉的懷抱。關雋臣手臂無力地擁著他,人卻已然昏睡了過去,晏春熙卻兀自喃喃地道:“成哥哥,我懂你……懂你的難處。譚大人下獄,你郁結難挨,你是心里太苦了,才病成這樣?!?/br>“王管事說,皇上攥著你的心尖兒……是了,我留在你身邊,你便畏手畏腳,什么都不敢干,我去鳳獄里走了一遭,不過是受了點輕傷,因為真正的殺招從來都不在我這兒,而是結結實實落在你身上了啊。這些天,他們都快要把你逼死了,我的心真的疼得厲害?!?/br>他說著,握著關雋臣的手揣在自己的心口,直到兩個人的溫度漸漸融在了一塊,臉上才微微露出了一絲酸楚的笑容:“成哥哥,是不是……就像你說的那樣,我真的不該再留在你的身邊了?”關雋臣兀自沉沉地睡著,沒有回應。晏春熙探起身吻著關雋臣眉心那道劍紋,他們已很久沒有纏綿過了。他真的很想念關雋臣,想像從前那樣,托起關雋臣的下巴,撫摸他額頂的美人尖,再溫柔地吻他看似薄情的嘴唇。冠軍侯是他的天邊寒月。可如今這片寒月睡在他的懷里——安靜得像是再也沒有醒來的一日。……關雋臣到了第二日白天才勉強支撐著起了身,晏春熙依偎著在他身邊,像是只驚惶的小雀鳥,雖然已經疲憊得眼下都青了一片,卻依舊被哪怕是最細微的動靜給驚得像是做了噩夢一般蹙起眉毛。關雋臣將錦被拉上來蓋住少年的身子,然后自己披上狐裘踉蹌向屋外走去,燒得沒日沒夜的,已經對這間屋子倦透了。他躺了這幾日,倒像是老了十幾歲,這幾步路竟感覺走了一個時辰似的漫長。推開房門的那一刻,關雋臣深深地吸了口氣。一片白茫茫的雪光耀眼地照在他面前——天地大美,無需妝點,純白已是萬千麗色。他竟有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