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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沒忍心把鹽水往那血跡斑斑的纖瘦背脊上澆下去,這倒也真不是他心軟,是他心里明白,單在寫供狀這件事兒上,晏春熙實在是有點無辜。他當然知道晏春熙寫的都是真話,但是,去年十月初九那晚上的事,必須是假的。其實他看到晏春熙的供狀便想起來了,他的確是賜過余桃酒的。余桃酒,名字取自分桃二字,是暖情之酒。關雋臣好男風多年,知道男孩子承歡終究是辛苦些,因此剛入府的公子若是初次,便賜余桃酒,以減些許痛楚。這酒暖情然而不傷身不烈性,只要不是喝太多,即便未曾歡好也沒有大礙,只是有幾個時辰難熬些罷了。他賜了晏春熙,本的確是要留宿十二院的,可那一夜他終究是沒控制住自己。十月初九這個日子是其中關竅。那是襄王的忌日,然而如今卻是再也不能叫襄王的了。成德元年,襄王謀逆,一家上下都被周英帝下召秋后處決,如今……該叫他逆犯關貞陽。世人雖皆知關貞陽死于十月,卻不知其真正忌日便在十月初九,一切只因襄王未等到處決之日,便已經死在天牢。關雋臣知道此事,因為那杯毒酒,正是周英帝命他秘密帶去天牢的。而他,是襄王唯一的嫡親弟弟。這樁事他知道、周英帝知道,然而王謹之不知道,全府上下也無人知曉,晏春熙自然也不知道。醉酒本無大礙,可在十月初九大醉卻萬萬不是好事。坐鎮中央龍庭那位天子,是一位何其可怕神秘的帝王,哪怕他步步為營、小心猜度,都可能獲罪滿門,更何況周英帝對各位先帝之子的忌憚可謂有目共睹。不過好在他其實也時常會小酌幾杯,因此王府上下從不曾把那日的事情放在心上,也不曾有什么人多嘴,關雋臣便不想多生事端,因此略過不提。之后又因為秋后封地收租等瑣事繁忙,便完全把賜酒晏春熙那日的事給忘了,事后也不曾想起過這個人。可萬萬沒想到,這件事竟然會因為晏春熙與侍衛這等八竿子不相干的事,把十月初九那晚的酩酊大醉又給翻出來。大周一直以來的規矩便是王侯府邸私獄處死下人也要有供詞備案,衙門可隨時調案備查,以示法度。他不愿大張旗鼓讓全府上下都知道晏春熙翻供,反倒惹人注意,只能夜里匆匆趕來,逼晏春熙承認撒謊再重寫一份供詞,然而這其中緣由,卻哪能吐露半個字給晏春熙,也怪不得晏春熙又驚又怕,卻全然不知該如何是好。思量至此,關雋臣也實在心覺苦澀,想他堂堂親王貴胄、少時入伍、勇冠三軍,如今卻也成了個畏畏縮縮的驚弓之鳥,可即便如此,該來的又能免得了什么。去年是明升暗貶,賜了從一品親王的銜、去了東南將軍的權,前日更是降旨賜名為‘臣’,他就一步步這樣退下去,可又還能往哪里退。若真有一天他也退到了陰曹地府里,可還有何顏面面對襄王這位親哥哥?一念至此,那一口惡氣便也突然地xiele。關雋臣看著自己腳邊的少年,抬手把鹽水潑到了一邊,然后反身依舊坐到了長凳上,淡淡地說:“你去,把筆墨拿來?!?/br>晏春熙頗有種劫后余生的感覺,他拿了筆墨,掙扎著又跪到關雋臣旁邊,把紙攤平在長凳另一邊,握住筆之后,有些可憐地看向關雋臣。“我教你寫?”關雋臣低下頭。晏春熙連連點頭。“你只寫明都是哪一日、做了些什么就是,其他的一律不必寫?!?/br>“是?!标檀何鯌艘宦?,他身上有傷,握著筆還有些吃力,但仍然借著油燈認真寫了起來。這場面著實是有些詭譎,關雋臣就這么沉默地看著這個本該是他十二院公子的少年,在他面前低著頭一筆筆交待著那些讓他這個寧親王掛不住面子的臟事。“你讀過書?”關雋臣看晏春熙握筆姿勢端正,雖受傷難捱,可下筆仍然秀逸揮灑,便開口問道。“晏家獲罪前,一直在書院里讀?!?/br>“哪個晏家?因何獲罪?”“姑蘇小茶商……家父晏秋生,罪名是賄賂姑蘇知府白銀三百兩?!?/br>“家里可還有人?”晏春熙筆頓了頓,小聲道:“無人?;噬闲抡C貪,晏門抄家、家父斬首,所有成年男丁流放三千里。春熙那時尚未成年,便未流放、只沒為官奴——王爺,春熙已寫好了,您請過目?!?/br>周英帝新政,從整肅貪官污吏開始,然而其最終目的并非如此。僅是成德元年,大周王朝獲罪官員數千,株連商賈一萬有余。其中巨商無數,金陵林家、鹽商白家都在其列。有的人貪了,滿門抄斬。有的人沒貪,卻不得不死。小小姑蘇鹽商、區區白銀三百兩,竟也遭這等滅頂之災。關雋臣深知,大周朝成德年間,國泰民安的雄渾國力背后,卻有著另一幅血腥可怖的圖景。晏春熙、晏家,也不過是這猙獰圖景里最微不足道的一角罷了。晏春熙垂著頭,看不清表情,只是雙手捧著寫好的宣紙舉了起來。關雋臣卻不接:“你身份卑下,唯有本王府十八鶴苑不看貴賤,給你公子的名分、好吃好喝供養著,你卻做出茍且之事?你讀過書,難道不識禮義廉恥四字?”晏春熙手掌抖了起來。“抬起頭來,看著本王回話!你們統共幾次?”晏春熙捧著供狀,無力地仰起頭,嘴唇已咬得發白:“四、四次……”關雋臣“砰”地一腳狠狠踹在了少年的胸口,冷冷看著晏春熙忍著疼痛爬起來,又捧著供狀重新跪好,才慢條斯理地繼續問:“你們都做了什么?”晏春熙渾身發抖,一個字也說不出口。他如今已是怕極了面前豐神俊秀、可卻又如修羅般可怕的寧親王——這個人實在是比九節鞭加身還要讓他恐懼。關雋臣面無表情道:“你不肯說,那就是要做給我看?”“不、不是,”晏春熙嚇得連連搖頭,“我們抱在一塊兒……親了親,摸、摸了摸前面,別的就再、再沒有了……”“你之前供狀里寫,是你主動求歡?”“是?!?/br>關雋臣一聲冷笑:“你有心了,這時候還往自己身上攬,倒是不怕死。然而,死本就不可怕,但活罪你可受得???”晏春熙望著關雋臣,他面上劃過了一絲慘然的神色,忽然道:“王爺,那一夜……到底為何要賜酒戲耍春熙?”關雋臣面色一沉:“本王已告訴過你——不要說假話?!?/br>晏春熙也不再多問,他一雙圓圓的杏眼里登時因為瑩瑩的淚光而泛起了一層動人的光芒,就這么看著關雋臣,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