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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上我啊,他幾次就差點兒沒命?!?/br> 這次,輪子少有地沒等盛星點頭,他一邊問“是不是把這些收起來”,一邊就往木盒子里頭放珠花;輪子腦子亂了,他藏著那個令他驚詫的秘密,到如今,也喘不過氣兒。 然后,忽然來了人敲門,輪子往外頭瞧,見是笑盈盈的凌莉潤。 她穿著件淡灰色的、西式的裙子,細瘦的腰被裹緊了,一進門就捂著嘴笑,說:“盛先生啊,很久沒看見你了?!?/br> “您忙啊?!笔⑿敲σ埶?。 輪子甚至要端茶,或是拿點心和果子過來,凌莉潤端莊著婀娜的背和腰,就要走了,她說:“我不打攪,想明兒下午去馬場,盛星你也去吧?!?/br> 愿沒就在身后,她穿著見對襟的藍色短衫,總一副難斷冷暖的表情,皺了皺鼻子。 盛星輕抖著薄眼皮,他沒深思什么,說:“那么,您定個時間?!?/br> “兩點半呢?” “好?!?/br> “這么爽快?” 凌莉潤剎那就知道了盛星藏著什么情緒,她背過身,沖愿沒說了:“出去吧?!?/br> 輪子恭敬接了凌莉潤帶的一籃子花兒,里頭有玫瑰,香得人頭昏。 盛星忽然那么激動,又驚慌,他的確是時刻不放心著,因此想聊一聊江菱月的事兒,想從凌莉潤口里知道五湖園的消息。 哪怕是無關痛癢的幾句。 “我的朋友……您知道的,就那個被人捅刀子的、唱戲的,不過他書念得好,后來讓陳老板找了差事,現在去園子里上班兒了?!?/br> 凌莉潤忽然抑制著鼻息,有那么幾分欣喜地靠過來,講:“讓他好好兒干,園子里是有錢的,讀書人最有用了?!?/br> “可是……”盛星干燥纖長的睫毛亂舞,細細琢磨著,他抬起眼睛,水紅色眼底外露著,可憐兮兮看著凌莉潤,講:“有人要殺他,可能有人要殺他?!?/br> 陽光灼灼,泄進來一兩塊貼在地上,盛星那樣慌張無依,滿臉只剩下悲哀露怯的風情了。 凌莉潤壓著聲音,刻意溫柔著,勸慰:“盛星,在那里頭是安全的,你還是別太憂心?!?/br> “還有很多事兒……總之,我明兒和你說說,希望您幫他活命,要聽什么,我讓您盡興,如果來了朋友要吃酒,我也能作陪的?!?/br> 是淡薄又柔韌的,也是世故的,盛星的眼睛漆黑,要染到凌莉潤心口上去了。 “我會讓他活著,”凌莉潤輕聲答了話,她向后退半步,然后遙望著窗外頭的天兒,說,“今兒一回去,我就找盤糯說這個,五湖園怎么著也能幫一個人保命?!?/br> 凌莉潤的銳利,總在輕松里藏。 盛星知道自己說出了什么可恥的話,那些曾經堅硬的底線,全部薄瓷一樣碎裂,與他的心,一同進了深淵里。 盛星打算又去一回千秋山了。 凌莉潤得走,她沒催促盛星傾訴更多,因為明兒能去馬場慢慢說,顧及到有輪子在,因此含著自在輕笑,要告別了。 她思忖之后,說:“陪什么酒啊,別陪酒?!?/br> 輪子大氣兒不出,恭敬著送凌莉潤走了,他的秘密上再堆疊盛星的悲傷、焦慮、思念、憂愁,以及快要燒起來的無私。 深刻到有些荒謬了,輪子覺得自己瞧見了修在空中的、明朗繁華的城市。 盛星昨夜晚睡,給江菱月的回信并不冗長,他字太生疏,又有些稚嫩,因此只能僵硬著,橫端豎立,寫了一切安好與不必掛念,還寫等待未來之類的。 “要梳頭了,先生?!陛喿訍瀽炚f。 于是盛星挪著步子,到鏡前頭坐,他看著自己蒼白的臉,心莫名一怵。 “要跟您說事兒,”輪子吸了吸鼻子,把那腦袋垂得低,他忽然,夸張咳嗽一聲,有些喑啞地開腔,“錢師傅叫我跟您說,要去看鄭先生,他被盧家打,快不行了……” 第二十三章灼夜亂聲息 折枝床頭有粗紙裹住的兩朵馬蹄蓮。 灼燙的風,正將窗上簾子掀起一個柔弱的鼓包,盛星進來了,他不能夠安靜地坐下,而是遠遠就開始輕喊:“折枝……” 折枝在純白色的被單上頭躺,穿一身嶄新繡花的長袍加馬褂兒,他不睜眼,更沒說笑,右眼淹沒在一片烏青里。 實際上弱不是提前知曉,盛星也無法認得出這是折枝,他面容上,高高腫起來毫不和諧的幾塊,且,胳膊腳被紗布緊緊糾纏著,不過,有仆人正哭著下跪,往他滲血的腳上穿新鞋。 “折枝?!笔⑿禽p飄飄去叫,還沒出聲兒就鼻子酸疼,大夫進來又走,把落下的針筒藥劑拿完。 “折枝?!奔幢闶穷澏队趾椭鴾I的,可盛星沒停。 “鄭先生……”他又喊。 一條晃晃悠悠的陽光,從簾子間隙進來,像明亮的綢緞,搭在了折枝身上;也不加俊俏的小臉兒了,絲線頭發蓬亂著,被剪得七零八落。 盛星忽然不敢怎么瞧他,只含著淚撇過臉,壓著聲音問那仆人:“怎么這樣兒了?” “盧家太太姨太太們——上午扔到醫院來,人就不成了?!逼腿嘶卦?,仍舊跪在哪兒,顫抖著給折枝穿鞋。 盛星轉個身,這才全然看見折枝的慘相,曾經啊,美艷雍容的角兒,今天面目全非了。 “折枝,我來了?!笔⑿且补蛳?,去握折枝那泛溫的手,他看著修得圓潤的指甲里頭,全是血污。 仆人湊上前,指頭往折枝鼻子上貼,“嗚嗚”哭幾腔,說:“出不了幾回氣兒了?!?/br> 盛星也不知曉他身上受著多少殘暴的傷,血順著手腕下來了,再將紗布填滿,浸染著盛星的指縫,那么急躁洶涌,盛星捧著他的手,知覺自己喉間都漫上了痛楚的血味。 心電圖在平緩之后發出一聲永無息止的銳鳴,盛星不清楚有什么人進來;手上黏膩的血如洪流,正以一種悲傷凄嘆的姿態流淌、漫開。 許久,才再喃喃出一聲碎玉般的:“折枝”。 他真想他說句話,或是立馬湊上來挑喜歡的點心吃,盛星愿意聽他罵罵咧咧講盧家的事兒,愿意陪他捧碗茶在暖房里,睡不著所以坐一宿…… “鄭先生……”仆人也不顧忙亂的醫生還有無回天之力,只頹喪又虔誠地在角落里跪好了,趴下去,細語,也不明白在拜誰。 盛星想叫折枝的名兒,可他那一句,生生在喉嚨里卡住了,醫生緩緩轉身來,目光里含著一種清淡又奇異的悲愴,慢慢說道:“他死了,您大伙兒節哀吧?!?/br> 盛星忽然就上前,扯開了窗的簾子,太陽在云里了,因而光有些柔暖,折枝仍舊安靜地躺著,像是偷來一個閑適的午后,要睡個好覺。 最先響起來的,是折枝家仆人嘶啞尖銳的哭,他起不來了,還那樣趴著,慢悠悠,把額頭往地面上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