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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呢爺,您什么事兒?” “算了吧,你睡去吧,甭等他了,指不定今晚上住哪兒,咱明早吃包子,然后坐汽車去那兒……要住好幾天,把該帶的帶著呀,你晚上再想想,別落下東西——” 屋里靜悄悄,輪子早就跑了,盛星正要怒,他忽然聽見輪子在院兒里說:“江先生回來了……我們先生剛躺下……” 沒一會兒,江菱月帶著寒氣進來,他把門掩上,到床邊上來,說:“你睡這么早?!?/br> “跑狗好看么?”盛星屏住氣,問他。 “還行,”江菱月照舊冷冰冰,他坐下去,冷手在被子邊兒上捂著,然后,從衣袋里拿出串兒紙包的糖葫蘆,說,“這個好吃?!?/br> “我不吃,”盛星奪過來,把糖葫蘆拿在手上瞅瞅,他嘀咕,“小孩子吃的玩意兒,誰吃啊,你趕緊回屋去,收拾,明兒個真得叫你上臺了?!?/br> 江菱月一把抓住盛星的手腕,說:“不吃就拿著玩兒吧……這一堆錢你放起來,我不敢花?!?/br> 是贏來的一袋銀元,拎在手里沉甸甸,盛星驚異地坐起來,他慌張著,問:“你真有這運氣?” “我隨口一說就是頭獎,陳老板硬要我帶著,這錢是炸0藥,可不敢亂用,咱們不欠他什么,你說他是不是不安好心?” 盛星正提著一口氣,眼睛瞪得滾圓,他忽而,又吐出氣去,將薄眼皮合上了,說:“可不是不安好心……” “那你分析分析吧?!?/br> 江菱月湊過頭來,看他,因此遮住了電燈的光線,致使眼前一片陰影,盛星沉寂了半天,忽然說:“你滾,關我屁事!” 江菱月鎮不住盛星,又覺得他生起氣也好笑,于是道別走了,倆人不用說誰能猜透誰,反正總是真一句假一句,互相爭辯,沒個準頭。 關了燈,盛星坐在床沿兒上,他預備把那袋銀元塞進衣柜底層的抽屜里。 反正是錢,怎么來的盛星不在乎,他當然知道江菱月不動這錢不是因為害怕,而是不想欠人情。 他們倆和陳岳敏都不要好,因此交往起來總有種被掌控的窒息感;畢竟如今的道是黑道,因此在壓迫里,盛星很少得罪人。 他沒什么渴求的,就求一條命,求一生平安日子。 月亮灑了滿世界清光,盛星看著地面上的窗戶格子,他上前去,緩慢地將窗戶簾子遮上了。 天兒真的暖了,當盛星仰頭去看樹枝上嫩黃色的芽兒,他忽然察覺到周身的溫熱,空氣帶著蘇醒時候的甜味兒,正以緩慢的節奏,膨脹開來。 在這園子里待到第五天,人有些發悶,窗戶外頭,汽車碾著灰撲撲的道路,賣時裝的店鋪,把最新的廣告紙張貼出來了,上頭寫著:精美的春季各種服裝。 江菱月請不起梳頭師傅,他自個兒倔強著化了好多天的裝,這時候正坐在鏡子前頭,把玫紅色的胭脂往眼窩里涂。 “念微,”盛星伸出胳膊去,像用手接住屋頂上吹下來的幾粒殘雪,他笑著問,“有沒有寫春天的好詩?” 江菱月只往鏡子里瞧自己的臉,一眨眼,說:“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br> 盛星回過頭來看他,說:“可你這……也不‘愁’啊?!?/br> “不愁就樂唄,還有給自己找愁的……” 大概是覺得沒趣了,盛星把窗戶合上,他走到江菱月身邊來,看他化妝。 江菱月手上忙活著,輕飄飄問:“有沒有小字?” “沒有?!?/br> “給你取一個吧,都是先生了,得有個字啊?!?/br> 聲音纏人,按著江菱月的肩膀,晃他,說:“你給我取?!?/br> 盛星抿著嘴笑,可臉上又藏著疲倦,他靈動的眼珠在微微游動,睫毛一簇簇,纖長又烏黑。 第七章晚訪春宵閣 “荍荍[qiáo]吧,”江菱月轉過頭,看著他,說,“你拿筆過來?!?/br> 盛星打開裝戲本的皮包,把鉛筆取出來,他桌上扯了張前些天的報紙,拿給江菱月,說:“寫這兒?!?/br> 江菱月清了清喉嚨,娓娓道來:“‘荍’是錦葵,里頭有句話這么說,‘視爾如荍,貽我握椒’?!?/br> “,所以這是句情話吧……” “還真機靈,是情話沒錯,你不樂意就換一個?” “不換,”盛星伸手把江菱月手里的報紙拽走了,他往一邊走,直著眼睛認清楚這個字兒,然后,說,“記住了?!?/br> 江菱月就這么遠遠瞅著他,兩人一陣沉靜。 盛星額頭邊上頭發長了,被剛才的風吹得貼到臉上去,他一半的面頰,在冷熱相交時候泛著粉紅,眼睛像玻璃珠,明亮又漆黑。 江菱月沒再說什么,他坐正了,開始畫眉描眼睛,揚起下巴去;一會兒,卻聽見盛星爽爽朗朗的聲音:“我來吧,我幫你?!?/br> 盛星攥起刷子,手背上是纖細彎曲的血管,在白透的皮膚下面,泛著青灰。 “荍荍……”江菱月閉著眼,輕聲叫他。 “你抬點兒臉,我手抖得厲害,你甭亂動?!笔⑿前脒吥橆a熾熱,他似乎,一心掉進紫白色錦葵的花海里去,被風和艷彩弄得眼暈。 黑色濃稠的油彩,在眼皮上描開了,然后,順江菱月的眼睛形狀,上挑出細細的線;眉眼間有了別樣神韻,是戲臺故事里那些悲壯或傷感的情。 盛星手托著江菱月的腦袋,輕飄飄說:“好了?!?/br> “現在外邊兒不太平,你想沒想過去拜個‘老頭子’,賺幾個辛苦錢?唱戲吧,沒個準頭?!苯庠抡f著睜開了眼睛,他眼光深沉,從盛星眉毛掃到下巴尖兒。 盛星捧著他腦袋的手耷拉下去,把手里的刷子放到紅漆的妝臺上去,他似乎是怒了,說:“你從少帥身邊跑來這兒,我求著師傅收你,現在又不想待了……我不想干別的,你要走就走吧?!?/br> “誰要走了,我發現你這人極其暴躁,”江菱月往鏡子里瞧,伸手攥緊了盛星的手腕,他仰起臉,頂著那張美艷的假面,壓著喉嚨,說,“我要說的是,陳岳敏這人難猜,被他盯上了,大概一時半會兒脫不了身——” “他不是喜歡你么……” “別打岔,”江菱月伸了另一只手,扯了盛星的手,他說,“有機會了,你還是要找個好靠山,我在少帥身邊這幾年,見過太多被拉扯進恩恩怨怨里的普通人了,他們都是貪欲的犧牲品,你現在認識我了,我被盯上了,你就要當心?!?/br> “我唱我的戲,當然不會被拉扯進去……” “那只是你主觀的想法,”江菱月輕吐一口氣,兩個人相握著的手冒出汗來,他又說,“凌莉潤、金雙會館、陳岳敏……你怎么躲?對了,那一袋子的銀元,可還在你手里?!?/br> 盛星皺起了眉頭,他眼睛放大,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