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女仵作 第16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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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羨點了點頭,在那托盤里,挑了一塊,付了銀錢,方才斯條慢理的下了樓。 胖掌柜開了張,樂得不成樣子,恭敬的送了周羨到門口,又瞧見池時的馬車就停在這大門口,二郎腿翹著,斜著眼睛看他,一個激靈,縮了回去。 池時瞧著周羨拿著玉石,哼了一聲,“人傻錢多!” 然后一個轉身,進了馬車里,周羨搖了搖頭,將那玉石朝著??狄蝗?,“你不是要刻章子么?” ??狄唤?,頓時激動了起來,“我就知道,我們家公子,心里頭一直惦記著我!” 周羨正抬腳上車,被他這么一說,腳底一滑,一個踉蹌差點沒摔了,他瞪了??狄谎?,“惡心吧啦的干什么?誰惦記你了?!?/br> 他說著,將馬車簾子一摔,上了馬車,坐到了池時的身邊。 “那間雅室,應該只接待特別的客人。如果周遇那幅畫的意思是,有人在那個地方,瞧見了他拿吏部的事情換銀錢。那么這個人,有四種可能?!?/br> “東家,來端首飾的胖掌柜的,還有送茶點的田三兒,還有貴客……這家銀樓,顯然不是那種達官貴人喜歡來的地方,里頭的首飾樣式,都比較老舊。都金銀,少玉石珠子什么的?!?/br> 池時點了點頭,她可不信那間屋子不待客。 周羨都沒有亮身份,她同久樂演的是那種兜里有錢,但是地位不高的紈绔公子哥兒,就這么闖進去,胖掌柜的也沒有阻攔住。那么其他能夠進去的人,應該也不少。 是以,當時是誰看見了,當真是很難查證。 “但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獲,那個瞧見了周遇的人,很可能就是兇手。他憑借自己看到了這件事情,來威脅周遇,是以周遇方才畫下了那么一副畫?!?/br> “周遇極有可能,也是被這個人,引到了涼亭之中,然后殺害的。而同理,他也可以這樣對待杜春麗,拿著杜春麗的秘密,引著他去了涼亭,然后將其殺害?!?/br> 池時聽著周羨的話,輕輕的嗯了一聲,“那副畫中,周遇遞給了地方一個信封,收了銀錢。就算看見了又如何,不認識他的人,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br> “那個人,認識他,還很熟悉。而且,這個案子,還有一個最大的問題,那就是兇手是如何每次恰好在人發現尸體前,在桌面上擺上一壺熱茶的?” “在這屋子里的人當中,有兩個人,有這個便利。第一個便是那個東家,他當時是京兆府的捕頭,捕頭通常對京城的情況,十分的了解?!?/br> “而且,捕頭通常都是卷宗里的隱形人”,池時說到這里,頓了頓。 理由很簡單,因為卷宗也是人寫的,就算有目擊證人,瞧見有捕快在兇案現場出現過,那也容易被搪塞過去,寫卷宗的人,自己是執法者,又怎么會輕易的懷疑,同樣是執法者的同僚呢? 就像若是她同周羨出現在同一個殺人案里,她在心底里,也會下意識的認為,周羨不在兇手的范圍之內。 周羨笑吟吟的看著正在分析的池時,不枉費他多留了一會兒,還掏了錢買了一塊印章,“這第二個,你懷疑那個沏茶的田三兒對不對?我后來又得知了一些消息,方才會懷疑他?!?/br> “你什么都不知道,為何一瞧見田三兒,便急匆匆的走了?同時,還懷疑他?!?/br> 第三三六章 冤大頭 池時托著腮,看著周羨,一臉揶揄,“像你等著在我面前炫耀你知道我不知道的事一樣,我也等待你問這個問題,很久了?!?/br> “楚王殿下,你確定要聽么?” 周羨心中咯噔一下,雖然池時的臉不會說話,可她的眼睛會說話。 她那躍躍欲試的眼神,讓他的心中,騰起了不祥的預感。 “你說……”周羨硬著頭皮裝腔作勢道,左右他在池時這里,就從未爭贏過,這臉丟得多了,也就習慣了。 “我們再不跑,豈不是要當冤大頭?裝闊已經裝過了,留下來,想要再進一步問事,那是要出銀子的。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我演了紈绔子,久樂演了狗腿子,??翟陂T口當木頭樁子車夫,四個人,總不能唯獨你沒有戲吧?是以,我們便把最光輝的傻子……” 見周羨臉黑如鍋底。 池時又改口道,“我們便把最光輝的冤大頭……不是,最光輝的有錢懂理的世家公子,留給你了。你演得甚好,像是你本來,就是這樣的人一樣?!?/br> 池時說著,對著周羨眨了眨眼睛,“至于我是如何知曉的,那當然是蹲在房頂上聽到的。那田三兒,以前是個茶莊少主,后來家道中落,做了打更人……” “再后來又來了銀樓。除了仵作之外,打更人是一個更好的隱形人。因為打更人到了夜里,不管出現在任何地方,都是合情又合理的?!?/br> “就算是巡城的軍隊,瞧見他們亂竄,也不會上前詢問。夜里總是容易聽到很多的秘密,是以田三兒,便是第二個嫌疑人?!?/br> 周羨深吸了一口氣,“阿時,我覺得我可能還是活不到十七歲,就算沒有被毒死,那也會被你給氣死?!?/br> 池時勾了勾嘴角,“那你不是也賺了么?毒死死狀很難看,七竅流血,嘴唇發青,還有可能全身潰爛。氣死就不一樣了,就那么一會兒,一梗,沒了!” “你還能學那周公瑾,吐上幾口血,大呼一聲,留下千古名言,既生羨何生時?” 周羨被池時給氣樂了,他高高的抬起手來,輕輕地拍了一下池時的腦袋,“周公瑾是絕世美男子,就當你是在夸獎我了?!?/br> 池時鄙視的撥了撥自己的頭發,“你這臉皮,倒像是發面饅頭一樣,薄面皮子日漸變厚?!?/br> “而且,我們先出來,也有先出來的用意,有些事情,不一定要到銀樓里花錢打聽,去茶樓那種人多嘴雜的地方,別說著銀樓的東家是誰,田三兒是怎么來的,這種問題了?!?/br> “就連那銀樓的掌柜的不行,久樂都打聽到了?!?/br> 周羨頗為驚訝,“我瞧著也像,一頭虛汗的,說話的聲音,比我哥哥宮里的太監,更那啥一些?!?/br> “京兆府的掌柜,姓田的,你想到了什么?”池時話鋒一轉,問道。 周羨仔細回想了一下,腦袋里靈光一閃,“周遇的父親周山,有一個吏部同僚,名叫田或,田或的舅兄在京兆府做捕快。你是想說,這銀樓的東家,便是那田或的舅兄?” 池時點了點頭,“沒有錯。而且,你想過沒有,就算田三兒擅長烹茶,但端茶送水這種事情,但凡機靈點的買賣人,都會尋好看的女婢來做?!?/br> “為何非要田三兒出來?我打聽過了,那是因為他們要編一個善與雅的故事,銀樓里去的多半都是夫人小姐。東家擦肩而過,如同伯樂轉世一般尋到了茶道高手……” “這個故事雅致得很,田三兒一個富家少爺變成打更人,令人印象深刻。這銀樓的東西,太過俗氣,因為東家是個大老粗。正所謂缺設么補什么……他們樂此不疲讓田三兒出來?!?/br> “但是田三兒的事,是經過潤筆的。他的身世什么的,是真的,但是街頭偶遇是假的。那田三兒,是田或家的族親,田或娶了李家女之后,提過田三兒的事?!?/br> “田三兒就是案發的那段時日,來了銀樓。一開始只是試一下,搭把手,夜里還做打更人。后來銀樓的東家,見生意確實有起色,方才讓他正經的留了下來?!?/br> “這附近的幾家鋪子,都是老字號了,一二十年沒有改過,是以都是知根知底的?!?/br> 周羨皺了皺眉頭,“所以,你認為,比起那個捕頭,田三兒的嫌疑更大一些?” 池時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我一直不明白,殺人便殺人,為何非要在他們的面前,放上一盞熱茶。非得是熱茶配點心,兇手在執著什么?” “他返回兇案現場添水,除了增加被人發現的可能性外,并沒有任何的作用,完全是多余的??善?,每每破解這種連環殺人案的關鍵,都在這所謂多余的事情上?!?/br> “既然是可做可不做的事情,一般人都不會做??蓛词肿隽?,說明這件事于他而言,是有意義的,是他的執念,他的情緒,也有可能,是他異于常人的習慣?!?/br> “像這種扮演神的兇手,就像我們在永州的時候,查的那個仵作連環殺人案,還有京城割頭案一樣,兇手其實都有很強烈的表達欲望?!?/br> “他用一種慘烈的方式,來讓自己籍籍無名的一生,變得萬眾矚目?!?/br> 周羨點了點頭,池時說的這兩個案子,他都跟著經歷過了。雖然能夠想兇手所想這件事情有些奇怪,但是池時不管做什么,他都不會覺得奇怪。 “我們沒有證據,而且,雖然田三兒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但是那個東家,也不是沒有殺人的條件。是以你想要趁著如今天還亮,去查證更多的事情?!敝芰w認真的說道。 “譬如兇案發生的時候,捕快是否有不在場的證明,田三兒那天夜里,是否在打更?” “兇手對于死者十分的了解,現在有了嫌疑人,可以去查他們同捕快,還有田三兒之間是否有往來?” “若是誰同三名死者都相關,那他便是兇手無疑。但即便是這樣,也很難有確切的證據?!?/br> 周羨說著,將手放在了馬車壁上,“我們先離開,然后等到夜里,那田三兒單獨出來,再試上他一試,便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真兇了!” 池時贊賞的對著周羨豎起了大拇指,“你倒是像我肚子里的蟲似的,要不然,怎么我想的事情,全都被你說中了?!?/br> 第三三七章 整崩潰了 田三兒擦了擦最后的一只茶盞,確保了杯上每一株蘭花的花蕊,都是朝著正東再往南偏離十五度角的位置,方才松了一口氣。 他有些靦腆地將手在身前的白色圍裙上擦了擦,見那圍裙擦了之后,還是一塵不染的,滿意的將圍裙取了下來,掛在了一角。 然后方才吹了燈,從后院朝著前頭走,穿過銀樓,便出門了。 今日負責鎖門的小伙計打了呵欠,揉了揉眼睛,有些不耐煩地道,“田叔,下回你早些好不啦?這夫人小姐的,夜里頭也不會出來買金,店里早早都打烊了的,我都等了你好久了?!?/br> 田三兒臉微微一紅,不好意思地說道,“那明日我替你鎖門?!?/br> 見小伙計不動,他又在袖袋里掏了掏,掏出了一角碎銀子來,遞給了那小伙計,“今兒個來了個富貴客人,給你打酒喝?!?/br> 這銀角子雖然小,但架不住是銀不是銅啊,小伙計一下子樂開了花,他忙不迭的接了過來,便往自己兜里塞,“還是田叔你厲害,那樓上的客人,就是大方。這就不好意思了?!?/br> 田三兒憨厚的笑了笑,“沒事,我一個吃飽全家不餓,那我便先回去了,你鎖好門窗?!?/br> 小伙計點了點頭,挑了燈籠替他照亮了臺階,見他走遠了,方才啐了一道,罵道,“傻缺!” 田三兒耳朵動了動,將雙手都放到了身前,臉上的笑容,淡了下來。 忽明忽暗的燈火,照在他的臉上,那一根根的魚尾紋,像是被刻畫過了一遍,重新打上了陰影。 田三兒回過頭去,遠遠的看了那銀樓豎起的尖角,低下頭去看了看自己的顫抖的手。 他看著,眼神有些晦暗不明起來。 “唉”,田三兒輕嘆了一聲,轉回身去,突然覺得腦門一陣劇痛,一股子熱流順著鼻梁流了下來,流進了他的嘴中,這種人血的腥味,他再熟悉不過了…… 不等他回過神來,便兩眼一黑,倒了下去。 田三兒是疼醒的,他晃了晃有些眩暈的腦袋,朝著四周看了看,待視線清晰了,瞳孔猛的一縮。這里是一個涼亭,他的身上涼颼颼的,低頭一看,他被人脫得干干凈凈的,關鍵的部位,用幾塊綠油油的布裹著。 “你們對我做了什么,我怎么動彈不了?光天化日之下,你們到底想干什么?我只不過是個端茶倒水的下人,我沒有錢的!” “而且,而且我那銀樓的東家,他是做捕快的!他很看重我!你們再這樣,我要喊人了”,田三兒說著,大聲嚷嚷了起來,“救命啊救命??!” 有兩個黑衣人,蒙著臉,只露出兩雙黑溜溜的眼睛,正蹲在地上,拿著筆吭哧吭哧的畫著。 聽到他這話,周羨哈哈的笑了起來,“你叫呀,喊破喉嚨都沒有人聽得見。就這破亭子,人煙罕至的,大半夜的,誰會來??!正好我愁悶得慌,就當是聽小曲兒了!” 池時聞言,哼了一聲,她一把抓起地上一塊爛布巾子,不耐煩的走到了田三兒跟前,惡狠狠的往他嘴中一塞。 田三兒只覺得一股子令人窒息的味道,瞬間沖上了頭,這股子臭味,像是一雙一年未洗的裹腳布,泡進了泔水桶里,還打上了一個壞掉的臭雞蛋,他干嘔的一聲,差點兒沒有撅過去! 臟,太臟了。 田三兒的眼睛瞬間濕潤了。 “你不是說殺人有意思么?我覺得一點意思也沒有,這個糟老頭子,一身皮皺皺的,丑得要命,直接捅死了扔到江里喂魚不好,讓他這么聒噪,吵得我想把他的舌頭割了?!?/br> “殺人就殺人,一睜眼一閉眼的事情,干嘛要學別人殺人。也不知道哪里的傻缺,這般矯情,還要把尸體打扮成妖怪!” 池時說著,看也沒有看那田三兒,走到了周羨跟前,“你畫的這是什么茶葉?看上去像是青蟲兒似的,誰會把這玩意,頂在腦袋上!” 周羨嘿嘿的又胡亂畫了幾筆,走到了田三兒面前,將他剛畫好的布條,掛在了田三兒頭上,“你莫要惱嘛,殺人有什么意思?殺人了叫別人背鍋,那才有意思?!?/br> “我好不容易打聽到的,十幾年前,京城出了個連環殺手,連續四個晚上,在涼亭里頭殺人。他就是這樣干的,得給人打扮打扮,再在桌子上,放一杯茶,還有點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