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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十二月的第十二天。 他知道拍電視劇是種一耗就耗一年半載的耐力活兒,存款還剩四五萬,他想再多賺點,干完這一票就順道去川藏找找楊剪,找到之后就遠遠地看上一眼,絕不多看,絕不打擾,找不到,錢快花光了,他就再去干一票新的。 這好像是種能夠實施的循環方案。 但川藏還是太大……李白倚在火車窗邊,他有點好笑地想,自己現在也在川藏附近,那么可以偶遇嗎。陽光被一條條隧道切成段,讓他想起涂黑的長軸。他忽然覺得自己不得不接受花一輩子也不一定能把楊剪找到的事實了。 也就在這時,羅平安來了電話。 李白盯著來電顯示琢磨了幾秒,按下接聽,“我的命中命中”歌聲停止,粗著嗓子的男聲傳入耳朵: “楊剪這小子怎么失蹤了?你有他新手機號沒?” “沒有?!?/br> “我靠,真玩離家出走??!”羅平安愁道,“什么時候換的號你知道不?” “我沒給他打過電話?!?/br> 羅平安大呼“奇了怪了”,問李白最近在忙什么,李白用沉默表示不想說,吃了癟,羅平安也不發蔫,又提及最后一次與楊剪見面,是在朝陽區一家叫做“蘭棠”的酒吧,他們幾個兄弟怕楊剪成天悶悶不樂,在里面給他尋了個樂子。 “就那小孩兒,真長得跟你特像,尤其左眼下面那顆紅痣,絕了!位置都一個地方,頭發長長的,染成銀的,跟小姑娘似的露兩條大腿,比你可洋氣多了,”羅平安的口氣頗有點幸災樂禍的意味,“那酒吧我們哥幾個打聽半天才找到,里面都是男的,我們可沒興趣,就專門幫你哥這種大變態探點的,還真碰上那么一尤物,一看你哥照片,人也愿意得很。我說你可別跟我急,插嘴我就不說了,我們給他打電話說你在這兒,喝多了有人欺負你,我們攔住了,但你哭著喊著要找他,他還真就打車從海淀過來了!” “我cao你媽!”李白罵道,被鄰座帶孩子的女人狠狠瞪了一眼。 似乎信號也被這聲大罵震懾住,斷續了好一陣,一個隧道過后才傳回完整句子,“嗡嗡這么長時間,你那邊信號不好???嘿,聽得不舒服了吧,不舒服以前就別干混蛋事兒??!說到那次怎么回事來著……哦,對,我們想著等楊剪過來,想著劈頭蓋臉揍我們一頓提提神也比半死不活強,誰知道他朝我們笑了笑,脾氣很好似的,摟著美人就上吧臺了,后來我們就走了,不能壞大哥好事兒嘛!”羅平安頓了一下,像是終于有點不好意思了,“不過你哥后來又把人給氣走了,他碰上一發小兒,就那趙維宗,你記得吧,也跑來喝悶酒還被人給吃了豆腐,他倆一塊把幾個大塊頭揍醫院去了!自己也進了局子,弄完到了半夜,你哥又跑回蘭棠,鼻血還在流呢,他拽上美人就走?!?/br> “結果你猜怎么著?他拉著人壓馬路到天亮!他在前面美人在后面,他一路都在哭,什么話都不說,經過一個又一個酒店,不進去。我靠,楊剪哭出聲兒,這場面我想不出來!”羅平安似乎拍了下大腿,這是說到了興頭上,“美人后來打電話罵我,說我介紹這人貨不對板,請了瓶威士忌就讓他像驢一樣走了一晚上,帥是挺帥,但腦子有病,他纏脖子都沒反應,根本就不是又兇又野那一掛的!說他是最糟糕的情人?!?/br> “我也委屈啊,給楊剪打電話還停機了,換號不告訴我!你說是不是這事兒把他惹著了,他像不想搭理你那樣也不想搭理我了?” 李白終于聽夠,把這顯擺似的碎碎念掛斷,方才刺啦刺啦的,現在耳邊又清凈了。 羅平安才是腦子有問題。這件事他已經習慣。 糟糕?他又想,其實說得不錯,這種情人會躲進深山,讓單方面見上一面都變成遙遠奢望,但這也是我的啊,是對我。 紅痣是我的所以眼淚是我的。 圖紙安眠藥臉上的巴掌,都是我的。 李白哈了口熱氣,在玻璃上畫了幾筆,一過隧道,鉆進群山腹中,那把小小的霧蒙蒙的剪子就在燈照下明晰。 我最糟糕的情人啊,他微笑起來,我一定要找到你。 第47章西游何時還 二零一一年四月,四川省涼山州雷波縣。 金沙江畔。 晚九點零五分。 楊剪打·開·雙閃,掛好檔,從堆滿玉米秸的后車槽翻出工具箱,再一次站在發動機前。這是今晚第二次熄火。他咬住手電,兩指拎著扳手尾巴,從氣缸蓋劃到凸輪軸,仔細觀察一陣,又上手擰了擰。 約十分鐘后,楊剪回到駕駛座,簡單擦掉手上的灰塵機油,左手搭上窗沿,繼續上路。 風掃起來,江聲順著氣流攀上耳畔,涼颼颼的,很清爽。車前蓋里傳出的轟鳴聽起來也挺有力氣,好像方才罷工的不是它似的。其實本就沒什么大問題,不過是電瓶太舊了,效能不穩定造成低壓斷電。但楊剪也不確定自己有沒有機會給它換個新的。這是公家的皮卡車,平時接觸不到,管后勤的鄉長助理跟他關系不錯,才偶爾借給他一回,好讓他在除去有班車路過的星期二之外也能進縣城辦點等不起的事情。 比如去給學生報名作文大賽,又比如去買應急藥品……學校就他一個年輕男老師,這些跑腿的活兒當然都在他頭上。 楊剪尤其記得,自己第一次借用的時候,這車還是半新,據說鄉里購入那天還剪了彩,車頭上掛著的大紅花盡管褪了顏色,也還沒摘下來。如今幾年過去,他每每借上一次,就會發覺它變得更舊了一層,原先純白的車皮都漸漸改了顏色,坑洼銹跡遍布,洗都洗不干凈。 到底是多久……從零七年底到現在,三年出頭了吧?他至少在這條沿江曲行的盤山路上單獨跑過不下二十回了,傳說中那些攔路的劫人的也真讓他遇上過兩次。 第一次是在中午,太陽正曬呢,幾個黑臉小伙兒攔在只夠一車通行的山路上,連成一排,都是二十出頭的樣子,個個手里舉著彝刀,亮閃閃地揮舞著。結果楊剪心里正煩,莽勁兒一上來,壓根就沒減速,按著喇叭直接沖過去,倒把他們像小雞崽兒似的趕跑了,散作一團,只能在后視鏡里張牙舞爪。 第二次則要兇險許多,那天大半夜的,楊剪正在宿舍屋頂上發呆,忽有哭喊聲闖入校園,打斷他的神游。是他班上的學生,請假在家一個多星期,這兩天高燒不止,人已經失去意識了,才被母親背出家門。楊剪也搞不清楚這種人命關天的事兒拖這么久然后找老師幫忙是什么心態,但他還是騎電瓶車載著學生跑去了半山腰上的鄉衛生所。 說是急性肺炎,看不好,他又找鄉長助理借了車鑰匙,連夜往縣城趕。 結果剛過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