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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第一次見吳祖清,為他點燃煙,她聞到了與那只皮手套上相似的氣味。 當時驚駭,她懷疑是否記憶錯了,或純粹是巧合。得知他是樓上鄰居,她起念頭想再確認一次,匆匆跑回弄堂,差點撞上吳家的車。 蓓蒂邀請她去家里吃晚餐,她沒有像以前那般堅定的拒絕。她期望他在,他果然在,可那個氣味消失了。 這些日子以來,蒲郁留心身邊每一位吸煙的人,想找出那是什么煙。甚至大膽問了姨媽,姨媽背對著她坐在床沿,一邊脫掉玻璃絲襪,一邊說:“什么味道?沒有的,我沒見過那種煙?!?/br> 蒲郁曉得了,那是很少見的煙葉子。 本來準備放棄在意這回事了,直到在火車站。開槍之前,他用手蒙住了她的臉。冥冥中似乎預感到摘掉手套后,他掌心的觸感與溫度會是這樣的,她確信了。 蒲郁不假思索地問:“吸煙的人會換不同的煙嗎?” 答案是當然的,會。 其實想問他與夏令配克槍殺案有什么關系,火車站又是什么事情。一大堆疑慮,問不出口。 不過無需問了,不管他與之有無關系,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她已經見識到他是會殺人的了。 他會殺了她。 蒲郁恐懼,也困惑。她捅破這件事,不是為揭開他的面紗,而是想知道真正的他。 每一次的見面如走馬燈倒放,那些閃爍的、愉悅的、親昵得近乎出格的瞬間,也許與他來說全是無心之舉,可在她的小小世界,卻像蠻人嘹亮的號角,徹響,余音環繞。 “二哥,小郁相信你,你也相信小郁好不好?” 蒲郁被自己這話嚇到了,原來她這樣瘋狂,即使他動了殺意,她也要不顧一切留住這殘存的渺茫的什么? 余音嗎? 吳祖清聞言停下腳步,回頭道:“小郁,世上還有不鐘意照鏡子的客人。時時做一面鏡子,容易碎?!?/br> 師父教授他們揣摩客人的喜好,但師父沒說同時得止于喜好,不可以做一面鏡子。蒲郁現在領會了,鋒芒畢露就是愚蠢,令人生厭。 蒲郁問:“你是那樣的客人嗎?” “很難講,若是專屬的鏡子,另當別論?!?/br> “我……”蒲郁望著他,似乎要望進他眼底,“想做那面鏡子?!?/br> 吳祖清似是笑了一下,什么也沒再說,上了三樓。 “先生,你不在的時候車行來過電話,說王師傅告假,另配一位?!焙螊屧趨亲媲迳砗竺撓碌耐馓?。 “好,讓新的師傅先過來,下午我還要出門一趟?!眳亲媲迥闷鹦P柜子上的幾份報紙,一邊翻看著往沙發走去。 何媽也看過報紙,閑話道:“馮會長還好吧?” “他們請了醫生看,身體無甚大礙,不過昨天的事恐怕得消化一陣了?!?/br> 何媽說上一句便去廚房煮茶了,家里還有位小名阿偉的雜役,都是跟了吳祖清有些年頭的家仆,與市面上聘請的幫工不同,講老規矩,有人情味。 報刊雜志由阿偉負責買,從新聞到社論各式各樣差不多買齊了??磮笫菂亲媲宓牧晳T,今天的幾份報紙都講到同一件事情。 在禮查飯店舉行的浙江教授攪了局。所幸高教授不太會使槍,也無意傷人,慌亂中打掉一盞水晶吊燈的幾顆玻璃墜子,被租界的巡捕押走了。 戲院槍殺案引發了酒會鬧劇,后者與火車站的sao亂發生在同一時間。目睹了這一切,很難不猜想三件事之間有密切聯系。在吳祖清這個局中的局外人看來,根源是“花蝴蝶”。 所謂局中,是指情報總局。分駐在各地的情報小組由監聽、破譯、聯絡、行動等方面人員構成。吳祖清很少參與構成,一般作為編外人員行動,哪里需要被調派到哪里。 他有無需捏造的完美背景:名門后裔,經營利利商行,與南方的名流來往密切。最重要的,他是57號,局里別稱“第一機器”——殺人機器。 按往常的情況,57號被調派到上海,是直接處理名單的,也就是那些確認了的jian細,及背后一幫敵人??伞盎ê闭f他的任務是建立新的網絡,還說當是休假罷。 總局有一個sidejoke,說他們的休假不是遷升了就是犧牲了?!盎ê闭f休假,不吉利還是其次。57剛調到上海,立馬成了局外人,實在匪夷所思。 吳祖清懷疑“花蝴蝶”投敵了,給的是錯誤任務。他對上海的形勢一片空白,短時間內沒法探查清楚。他決定聯系總局,但發現家中的電話被二十四小時監聽,出入一舉一動有人在暗處盯梢。 他想到利用一通電話將消息傳出去。給誰打這通電話?對方得與他關系簡單的,不太熟悉,又不能完全是不認識的號碼。 他記起前些天在張記做了一套西服,陌生的裁縫鋪是最合適不過的。 他撥通電話,同時打開了私藏的通訊機器。與小郁對話,實際是說給總局的同僚,每一個字包括呼吸的停頓,皆是需要翻譯的暗語。除了最后的“對不起”,是真心的歉意。 監聽他的人有沒有察覺電波異常,總局是否收到了他的消息,這些沒法知道,他好似一座孤島,只能等待消息傳來。 吳祖清沒等到任何消息。是湊了巧,同小郁去火車站。司機誤以為他知道什么了,在他們買票入閘后貿然開槍,露出敵方臥底身份槍響之后,只剩沉寂。吳祖清抱著昏迷的小郁躲到蘇州河上,與總局派來“船夫”接上線。這人他很熟悉,在廣東的執行任務時,總部派給他的司機。此后一直是他的聯絡員,也可以說他秘密的唯一上線。 船夫說:“‘花蝴蝶’叛投無疑,暫時無法確定是投了武漢方面還是蘇共。上海的變況令總局高度重視,準備增派人手調查?!阆炔灰袆?,明日我拿到確切消息,會找到你的?!?/br> 迷霧重重。 吳祖清一想到其中還牽扯到小郁那女孩,不免頭疼。 矛盾的雙面體,說她伶俐,可行事又這樣莽撞。除卻她天生的敏銳感官,他倒很好奇她張口閉口提的師父,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教人裁衣服,需要教成這樣?簡直是在培養間諜,還是那種一上陣就會被斃倒的最次的間諜。 換成其他的5號、7號,她第一次來家里吃過晚餐后,就會消失于世間??捎錾系氖?7號,從未失手的57號認為她有存在的必要,第一次失手了。 下午兩點三刻,新的司機來了。姓劉,二十多歲,身材敦實,有股二流子氣。做司機之前在碼頭當堂口混混,與一些幫派分子交往過密。 這不稀奇,在上海灘做車夫、司機甚至華人警察的,很少沒有點兒幫會背景。青幫是法租界幕后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