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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簇送給向境之。新的一年,一月二日,向家車庫徐徐駛入一輛黑色私駕。車子熄了火,向境之總算有時間喘一口氣,趴在方向盤上閉眼休息,三分鐘后開門下車,穿過庭院的小道,走幾級臺階,輸入指紋進入玄關。一月寒冬,家里打著暖氣,同時加濕器一刻不停地工作,水汽融進半空塵埃,徐徐下落后不復蹤跡。向邇裹著厚重的毛毯睡在客廳沙發,小幾上攤著兩張揉皺的畫紙,電腦放在一邊,手機亮著屏,這所有都昭示著小主人的昏睡發生在工作中途,它們被遺棄是意料之外。向境之替他關掉所有設備,畫紙撫平后收卷,垃圾盡數掃進垃圾簍,收拾盡一切,他嫌手心黏膩,用水沖洗許久,搓得指節發紅,漲滿氣似的凸起一塊,回過神來才覺得冷。就這一小段時間,向邇毛毯裹得嚴實,兩頰飛起兩團暈紅,嘴巴也張開,吐息夾著一股茶香。向境之心想自己是好茶,因此才湊近了,貪婪地嗅聞這具攜著香味的身體,他不停地嗅,不停地聞,鼻尖幾乎挨上那道裂開的縫,他知道那道縫里有條靈活的蛇,它吸引他,又陷害他,純真中捆綁著惡,分明要將他置之死地。比如現在,它就在問:“爸爸,你愛我嗎?”他沒法回答,全身因為恐懼而拼命發抖。蛇成了向邇,逼近他,又問一遍:“爸爸,你愛我嗎?”向境之說是的,我愛你,我唯獨愛你,永遠愛你,他以為自己是以吼叫的音量陳述著,但他又停下來,他看到向邇眼里的煙花,像跨年那晚的那場,轟隆一聲又轟隆,余星花簇自那聲響中四處墜落,其中最要緊的一簇就藏在他眼里。向邇迫近他,幾乎抵住他的口鼻,對準他嘴里那條已經宣布死期的蛇,而問:“向境之,你愛我嗎?”他躲開了。作者有話說:楚闊真是攻,屬性大概是嬌氣事兒媽大小姐攻(?)所以不必擔心他是炮灰,他和小鵝的關系好比陳冬青之于向境之。36但很快,向境之重新看向他,原先的慌亂不翼而飛,他鎮定應對:“我當然愛你,你是我的小孩,我怎麼可能不愛你?!?/br>“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br>“無論你想問什麼,”向境之輕輕捏住他放在身側的手,平靜道,“無論什麼,我都愛你?!?/br>他像混淆視聽,給了一個向邇意料之中的回答。早有預謀,即便沒有預謀,那些紛亂復雜的心思也該在這場漫長的冬天中逐漸冷卻,化作十二月末的初雪,化作窗玻璃成滴滑落的水珠。向邇驀然覺得疲倦,他起初驚惶于初秋的不請自來,如今身在冬天,寒風將他的耐心剝絲抽繭,最后露出的面孔叫他認為匪夷所思。他心想,如果這就是真相,他寧愿一切從未發生。彼此緘默間,向邇抽出自己的手指,抬起眼皮看一眼,聲音沉沉的:“我要走了,十五號的飛機?!?/br>向境之愣怔:“回哪兒去?”“學校?!?/br>“你要離開我?”向境之預想過千萬種對峙的場景,卻沒有猜到向邇送他的懲戒居然是不聞不問,連后悔和害怕的機會都不肯贈他,他遲鈍著,似哭似笑,“你要離開我?”“……”“說話,是不是?”“是?!?/br>身體器官生了銹,指揮著四肢也僵硬,向境之半晌想起摁一摁眼睛,手指尖泛潮,他一把卷進掌心,拇指指腹揉著食指關節,清脆的一聲,食指像他低低垂下的頭顱:“那邊,那邊的事都還沒有解決,如果那個女孩兒還要找你麻煩怎麼辦,你回去了,我就照顧不到你,我也不能立刻趕去看你,我……”“你不是知道嗎?”向邇說,“艾琳已經被逮捕,網上有新聞圖?!?/br>“好,是,是我忘了,”向境之兩手不約而同地摳弄著指甲,他閉一閉眼整理思緒,后道,“學院那邊你請了一年休學,你現在回去,余下的時間肯定會覺得無聊,不如你還留在這里,讓你叔叔帶你四處逛逛,你們可以去爬山,或者滑雪。你很喜歡滑雪啊,我們每年都會去的,今年只是爸爸工作太忙,如果你不喜歡和你叔叔去,這樣,爸爸陪你去,我們明天就去,好不好?”向邇搖頭:“不要?!?/br>“不要滑雪,那我們就去爬山,鄰市有雪山啊,還有溫泉,我們可以去那邊。對了,那兒還有很有名的天文觀景臺,我們去那……”“不要,我不想和你去,”向邇揉揉臉頰,嘴唇被舔得濕潤,“我沒有辦法面對你?!?/br>向境之陡然住嘴,噩噩的:“是因為我?你怕我,所以要離開我,所有事情都要避開我,甚至和楚闊在一起,也是因為我?”向邇看著他:“是,但不全是。我和楚闊沒有在一起?!?/br>“為什麼不繼續騙我?”“沒有必要了?!?/br>向境之要笑:“哦,你連騙我都不愿意?!?/br>向邇說:“爸爸,我一直都相信你。我之所以想知道那些過去,是因為我以為在那里面也有一個我,我把你當作我,我沒有想輕視你承受過的痛苦,我以為過去的就是過去了,無論它真假??傻浆F在,我發現不是這樣。你愛我,你因為什麼愛我,我……所以我不想知道了,也不想再問你。我要回去了?!?/br>向邇看不得他的神情,起身想走,放在腿側的手卻被用力攥住。向境之撫摸他手背嶙峋的指節,那兩道隱約的青筋血管下涌動著年輕的生機,他說:“你可以指責我,的確是我的錯?!钡埬悴灰x開我。下一秒,向邇把手用力抽走。沒有上樓回房,向邇轉而走出家門,大衣長至膝蓋,他胸口大敞著,埋頭走過楚家。楚闊在向境之將車開進車庫的時候就注意到他,念及兩天前那晚莫名其妙的“見家長”,他總有點心虛,和向邇見了是無話可說,見著向境之就是有苦難言,難不成還讓他舉著雙手跪地道歉,哭訴我給您兒子真沒一腿啊,我也不知道我怎麼就成了他小男友了,真是天地良心,我清清白白著呢。先不說向境之信不信,向邇這心思也來得荒唐,他越想越不對味,怎麼都覺得有些向邇故意說給他爸聽,就是要他膈應的意思。這邊死活想不明白,楚闊趴在窗臺吹冷風,腦袋接了滴水,仰臉一看,是天要下雨。他正準備收拾電腦進屋,卻看到樓下向邇走過。“向邇,你去哪兒啊,下雨了!”他扯著嗓子叫喊,向邇不知是聽見了,還是沒聽見,依舊健步走得飛快,看在他眼里算得上是小跑,再張望向家庭院,果真有個向境之。楚闊三步并兩步往樓下趕,楚太太正和先生靠在一塊兒看電視,見他慌里慌張的,半句話沒問完,人已經飛出了大門,不由得納悶。“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