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個望國人。

    望國地處西陲，常年和西域各國通婚，因此望國人體貌特征與中原大異，語言文字也接近西域。莫依然曾在望國住過一段時間，對這個兼容并包的民族多少有些了解。一個望國人往往能掌握兩三種語言，但是眼前這個人將漢話說得如此清晰流利，不輸漢人，還是極少見的。

    如此，莫依然心里倒對自己剛才的武斷判斷有些愧疚，說道：“公子并非漢人，詩詞生澀，不知也屬平常。倒是我方才唐突了，請公子見諒?！?/br>
    那人一笑，眸子里漾著暗綠色的光，說道：“我并非漢人，卻也不想做平常之人?！?/br>
    莫依然眉頭微蹙。這個人身上有一種鋒芒，引起了她權臣特有的警覺。

    小二蹬蹬蹬走上樓梯，沖著他走過來，躬身說道：“客官，實在對不住，小店確實沒有空位了。您還是再去下家吧?！?/br>
    那人四下看看，搖頭說道：“虞國繁華，卻連個容人之處都沒有?！?/br>
    莫依然淡淡一笑，說道：“這么大的桌子，就坐我一個人未免浪費。公子若不嫌棄，不放坐下來對飲幾杯，如何？”

    那人眼睛一亮，道：“男女同席，方便嗎？”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蹦廊恍Φ?，“公子請坐，這頓我請?！?/br>
    “多謝姑娘?！蹦侨宋⑽⒁欢Y，泰然落座。小二也是點頭道謝，退了下去。

    “在下唐思賢。敢問姑娘芳名？”他說。

    此人竟有個漢人名字，看來漢學功底不淺。難道，又是一個渾元？

    莫依然說道：“我姓莫，閨名不便相告?！?/br>
    小二端著托盤上菜，說道：“我們掌柜的送了兩道地道小菜，請客人嘗嘗鮮?！闭f著上酒上菜，行禮告退。

    “請?！蹦廊欢似鹁票?，說道，“第一杯為公子接風，祝公子在虞國事事如意?！?/br>
    “謝謝莫姑娘?！?/br>
    莫依然執杯一飲而盡，沒看到他微微驚詫的神情。

    她倒滿了酒，說道：“第二杯，慶祝你我相識。所謂有緣千里來相會，我與公子素不相識卻同席對飲，當是有緣?！?/br>
    他執杯說道：“敬有緣人?！? ?° ?? ?°)?最( ?° ?? ?°)?帥( ?° ?? ?° )?最高( ?° ?? ?°)?的( ?° ?? ?°)?侯( ?° ?? ?°)?哥( ?° ?? ?°)?整( ?° ?? ?°)?理( ?° ?? ?°)?

    二人又是一飲而盡。

    莫依然復有蓄滿了酒，說道：“第三杯，敬天地鬼神。保我虞望兩國來年風調雨順，永無戰火?！?/br>
    唐思賢眼中難掩激賞，執杯與莫依然相碰，一飲而盡。

    他將酒杯放下，竟兀自笑起來。

    “公子笑什么？”她問。

    “我笑我是個井底之蛙?！彼罹G色的眸子異常深邃，道，“我來虞國前，一直以為這江南之地，陰雨綿綿，因此南人必然也是小家子氣的?？墒墙袢赵谶@酒館遇到姑娘，真讓我大開了眼界?！?/br>
    莫依然一笑，道：“此言何解？”

    唐思賢斟滿了酒，說道：“以前我以為南人多是精于算計，畏首畏尾?？墒墙袢赵俅?，小小酒館竟能送出兩道菜肴以饗嘉賓，大氣；巾幗女子，慷慨宴客，敬酒之時不忘國泰民安，也是大氣。虞國，真有大國氣象?！?/br>
    莫依然笑道：“虞人識禮，望人好客。若說大國氣象，倒是望國更加兼容并包?！?/br>
    他雙眸一亮：“姑娘去過望國？”

    莫依然執杯飲酒，雙目微微瞇起來，似在回憶：“由此順著虞江而下，經淮安郡轉淮水到霸州，從霸州有馳道直通塵風關。塵風關外是千里封神戈壁，穿過那一片隔壁，就是肥美的塔塔草原。草原上兩條水系匯聚，形成一個美麗的湖泊，名為月亮湖。月亮湖南岸有一座白石砌成的城池，就是望國的國都，雅格?！?/br>
    說到自己的故國，唐思賢目光灼灼，說道：“沒想到姑娘如此博聞，真讓我慚愧?！?/br>
    莫依然微笑，道：“去過的地方自然忘不了。日后公子談起虞國，這一路山川形貌，想必也會如數家珍?！?/br>
    他看著她，問道：“請問姑娘，是虞國的女子個個如你一樣有見識，還是，我遇到了一位奇女子？”

    他的目光仿佛帶著溫度，讓她驟然升起防備之心。

    就在此時，小二引著一人上樓來，說道：“姑娘，就是靠窗那一桌?！?/br>
    莫依然聞聲抬頭，看到杜月，招呼道：“月兒，這兒呢?！?/br>
    杜月走到她桌前，一眼看見唐思賢，眉頭微蹙。莫依然解釋道：“這位是我新認識的朋友?！?/br>
    唐思賢微微挑眉，竟又是一位美人。

    杜月沒理他，俯身在莫依然耳邊說道：“靜和不見了?！?/br>
    莫依然蹙眉：“怎么回事？”

    “一句兩句說不清楚，你先跟我走?！倍旁抡f。

    莫依然點點頭，對著唐思賢拱手一禮，道：“唐公子，今日在下有些急事，咱們來日方長。告辭?！?/br>
    唐思賢點頭道：“請便?！?/br>
    莫依然跟著杜月走下了樓梯。唐思賢緩緩坐回桌前，望著窗外女子遠去的背影。

    莫依然的酒杯仍舊在桌上。他將杯子握在掌中，拇指指腹撫過杯沿口那一點殘存的胭脂，只覺得滑膩膩的。

    他微微一笑：這個女子，居然行拱手禮，還自稱“在下”。

    有意思。

    ……

    出了酒館，杜月方才問道：“剛才那是什么人？”

    “不知道。還沒說幾句話呢?！蹦廊坏?。

    杜月蹙眉說：“你可別忘了你是女子，哪有好人家的女孩子隨隨便便和一個陌生人喝酒的?！?/br>
    莫依然哼了一聲，道：“做女子就是這點不好。男人能說的話你偏說不得，男人能做的事你偏做不得，遇見男人還要在一旁扭扭捏捏裝矜持，其實心里琢磨的都是男人那點破事兒。真不知道這么活著有什么勁?！?/br>
    杜月道，“得了，你活得夠舒服了。眼下，找著咱們公主才是正事?！?/br>
    “靜和怎么不見了？”莫依然問。

    “剛才我們在那邊看擂臺猜燈謎。她說口渴，我就去給她買冰糖紅梨水，可是回來就不見人了?！倍旁碌?，“我自己都找了兩條街了，想著她找不到我可能會回來找你，就過來了?！?/br>
    莫依然道：“她不認路，方向感又奇差，現在肯定在大街上亂撞呢。咱們還是分頭去找，半個時辰之后在朝歌坊門前會合。如果還沒找到，我就回府換了衣服去調九門提督?！?/br>
    杜月點點頭：“好，那一會兒見了?！?/br>
    兩個人在路口分手，一個往東一個往西。殊不知，隔著幾條街道，靜和公主也在找她們。

    剛才她看燈謎看得入神，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