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規模最小、距離元紹的大帳也最遠。且不說皇帝的金頂大帳下,夯土臺高近一丈,就是剛才一路走過來,金吾衛、羽林衛主將的大帳,臺基也足有五六尺高。然而到了玄甲衛營地,只有一圈七八個高不過一二尺的臺基,每個僅夠扎一頂最小的十人軍帳,簇擁著正中三尺高土臺上的一頂大帳。臺下,士兵們的帳篷依著平日行軍的法度圍繞土臺團團駐扎,釘子直接深深扎入雪地。營地左翼,燈火一直綿延到金頂大帳,右邊就是沒入雪原的無盡黑暗。一路簇擁著他的侍衛都有不平之色,凌玉城自己倒不在意:面子是自己打出來的不是別人給的,且等見了真章,自然有人讓出位置來。照著慣例先巡了一遍營,踏入大帳,隨便往下一掃就微微驚異——自己下屬一個不少并不讓人意外,羽林將軍沒有缺席也正常,人家畢竟是駙馬;可羽林衛下面的高級將領未免來得也太齊了!嗯,今天還額外多來了幾個……羽林將軍哥舒夜……治軍的方法和自己差很多呢。收斂心神,他一如既往地坐上正中的講臺,不緊不慢地開口:“今天我們講增兵減灶……”羽林衛已經有幾個新來的年輕人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凌玉城默默把這幾個人的長相記在心里,若無其事地把這一計最早的戰例講了一遍??吹脚_下有些人露出深思的神色,有些人一臉的故事很不錯聽過就算,他清咳一聲,開始順著人頭點名提問:“行軍途中,灶頭增加一倍,對行軍有什么影響?”“減少一倍呢?”“若敵軍在前,怎樣才能看出是士卒不斷逃散,還是分兵或者用計?”“若我軍用此計,要注意些什么?”“若敵軍攜帶干糧輕兵突進……”“若這一計反過來運用……”下面一片緊張到僵硬的臉色,所有人都在一邊絞盡腦汁默默背誦,一邊搜腸刮肚想答案。大人對答不出問題的人從來不會給臉色看,他只會讓你閉嘴,然后叫下一個站起來繼續回答——有時候一個問題問下來,堂上一半人站在那里面紅耳赤,場面蔚為壯觀。至于記筆記?不好意思,大帳里地方緊張,上至羽林將軍哥舒夜下至看守大帳的親兵,所有人坐的都是小馬扎,沒有攤開文房四寶寫字的地方。不知不覺已經是半個時辰過去,帳外金柝再鳴,凌玉城推案而起:“今天就到這里?;厝ヒ院?,一人寫一篇心得,后日晚飯之前上交。解散!”“是!”一片整整齊齊的腳步聲響起,片刻之后,剛才還人滿為患的大帳已經空空蕩蕩。除了凌玉城的隨身護衛不動,就只有哥舒夜站在原地,望著凌玉城欲言又止。“將軍?”“哦,”被這么一叫,羽林將軍似乎瞬間下定了決心,舉步轉身,落后凌玉城半步一起向外走去,“大人,這幾天怕是要起白毛風,大人安營扎寨時還請當心,暫時莫派游騎出去巡邏了?!?/br>……就這么一句話值得他這副臉色?凌玉城暗暗納罕,臉上神色還是波瀾不驚,點頭致謝:“多謝將軍提醒?!笔绦l當先打起帳簾,兩人一前一后出外,火把簇擁中迤邐而去,直到羽林衛營盤才分道而行。一過羽林衛駐地,巍然聳立的金頂大帳便占滿了整個視野。和方才的人聲鼎沸不同,此時絲竹聲遠、燈火漸稀,帳中貴胄們多半都已經擁著美女去自己的寢帳風流快活。凌玉城遠遠看了一眼,催馬繼續前行,眼看著再走幾步就能繞過大帳,前導的護衛卻毫無征兆地勒住了馬匹。“怎么了?”“大人……”回過頭來的侍衛神色奇異,一邊回話,一邊已經在圈轉馬匹,似乎本能地想要攔住他的馬頭。凌玉城微有些不解,朝他擺了下手示意讓開,自己催馬上前,舉目遙望。遠處,金吾衛團團拱護中,穿著奚族服色的士卒手執火把,一條火龍直通向皇帝寢帳。帳門早已高高掀起,艷色裙裾恰恰消失在門口,驚鴻一瞥間,正看見火光下七彩流離,分明是女子頭上華麗的珠寶微微跳蕩。先前羽林將軍想說卻沒能說的,他終于知道是什么了。“……看來陛下正在見人?!北娔款ヮブ?,凌玉城扭頭看著身邊圍成一圈的護衛們,若無其事地一扯馬韁。戰馬微微嘶鳴,隨著他的動作轉過了一個微妙的弧度:“先回去吧?!?/br>馬隊擦著金頂大帳的臺基拐了個彎,悄無聲息地沒入黑暗中。一路上眾人默默無言,寒風卷過,冰雪在馬蹄下沙沙飛濺,暗紅色的濃云低得仿佛要壓到人頭上。凌玉城仰頭望了望無月無星的天幕,深深吸了口有些憋悶的冰冷空氣,點頭道:“怪不得羽林將軍先前提起,這幾天要起白毛風,這天看來的確像是在釀雪的樣子。傳令下去,明天起,不必派游騎出外巡哨。還有……”驟雨一般的馬蹄聲打斷了他的話。一騎快馬從金吾衛駐地門口飛奔過來,騎士勒定馬韁,隔著兩個衛士向凌玉城恭恭敬敬地低下頭去:“陛下吩咐,大人一回來就請進帳議事?!?/br>現在就去?火光下飄飛的裙裾在腦海里一掠而過,凌玉城暗暗詫異,當著傳令騎士的面,卻是毫不遲疑地調轉馬頭:“臣遵旨?!币豢鸟R腹,戰馬縱開四蹄,在護衛們復雜的目光中撥剌剌奔了出去。在寢帳門口下馬,凌玉城大踏步進帳,第一眼就看見元紹高坐正中,奚王畢恭畢敬地陪坐在下首,之前席上敬酒的那個紅衣女子換了一襲彩衣,滿頭珠翠,低頭立在奚王背后,遠遠地就覺得粉膩脂香撲鼻而來。原來他剛才只看到了后半截……眼角余光在帳內一掃,凌玉城一時竟是啞然失笑。“臣參見陛下——”不等他行下禮去,元紹已經抬手虛扶了一把:“回來了?過來坐?!钡人谏磉呑?,元紹抬手示意侍從上茶,這才扭頭對下方一揚臉:“卿有什么話可以說了?!?/br>奚王一頭撞死的心都有了。他怎么就想起把自家女兒送上去了呢?他怎么就覺得宮里沒有妃嬪自家女兒更容易上位呢?他怎么就想出來讓自家女兒在大宴上給陛下敬酒呢?他怎么明明看見皇后坐在上面還讓女兒上去了呢?……閨女,要你去伺候陛下,不是要你去勾搭皇后??!偏偏剛才背著人逼問他那個寶貝閨女,小姑娘硬是咬緊牙關,一個字都不肯說,問得急了,索性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好容易威脅利誘地把人搞定,重勻脂粉,再整妝容,帶到陛下寢帳的時候已經大半個時辰過去了——咱偷個皇后不在的空兒過來容易嘛!得,進來行完禮,還沒來得及說到正題,正主兒回來了。帳里雖然點著幾個火盆,也實在說不上熱,奚王的額頭卻沒一會兒就沁出了密密麻麻的細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