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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老翰林不聞不問朝中事的何學政不同,何學政與朝中的大小官員少有往來,對皇親貴胄的事情亦少有了解,因此哪怕他親眼見過向漠北并和他共桌而食,他也未有認出向漠北來。 蘇銘則是一眼便知眼前這個眉目神情皆淡漠冰冷的弱冠兒郎乃京中除了今上與太子之外最最尊貴的那一人——宣親王府小郡王。 九年前,年僅十三歲的宣小郡王便憑真才實學拿下了和天府的童試小三元,其才學震驚了整個翰林院! 若非宣小郡王他天生患有心疾,于六年前那百年難遇的酷熱天氣中發病于那年秋試棘闈之中甚至險些喪命,此后兩年莫說再見其一展才學,反是如同銷聲匿跡了一般,不僅不見其人,更不再聞其事。 若是那時他心疾未發,必然已成為衍國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進士郎,更或是鼎甲三人中的其中一人! 九年前的蘇銘雖僅為正四品太常寺少卿,但是見到皇室宗親的機會卻并不算少,他見過宣小郡王數回,哪怕如今已過了數年,當初的少年小郡王已經長成弱冠兒郎,他仍是一眼便認出了向漠北來。 畢竟那可是眾星捧月般高高在上的小郡王。 只是而今的小郡王與他從前見過的小郡王,單就給人的感覺便已判若兩人。 從前的小郡王雖患有心疾,卻總是眉眼含笑,如同明艷的陽光、和煦的春風,而眼前的小郡王,卻眉目冷漠,有如深冬的霜雪,令人靠近不得。 蘇銘本欲向其行禮,尊其一聲小郡王,但轉念一想到他如今不僅遠離京城,還改名易姓重新踏進棘闈,想必是不愿讓人知曉他的真實身份,便將自己面上的震驚與心中的種種疑惑一并斂起,只是客氣地笑道:“恭喜向官人拿下靜西布政司桂榜榜首?!?/br> “敝姓蘇,乃替何學政前來將新科舉人的行頭送給向官人?!碧K銘說著,朝一旁的蘇??戳艘谎?,示意他將托在手上的那只大包袱給向漠北遞上。 廖伯上前來接過。 蘇銘又道了些客氣話及預祝其來年會試高中云云的好話,并未久坐,很快便起身告辭。 向漠北并未出言相留,更未親自相送,而是喚了廖伯相送。 從始至終,向漠北面上神情都是淡淡漠漠的不曾變過,莫說有他人得知自己高中之后那般的欣喜若狂,便是丁點的喜悅都未有在他面上瞧見,他絲毫不因自己高中解元而高興,就好像是在聽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似的,又好像是他早就知道自己會高中一般。 自信到倨傲。 而以他之才學,的確有此自信到倨傲的資本。 倒是蘇福很是為自家老爺抱不平,心道是他們家老爺堂堂正二品禮部尚書親自來給一個新進舉人送行頭,竟是招此待遇!哪怕自家老爺并未自報家門,可明眼人單從他家老爺的穿著舉止氣度都能看得出來他絕非尋常百姓,更何況還是這靜西布政司今秋的解元! 此人可真是不識禮數!枉做了解元! 蘇銘卻毫不介意,關于宣小郡王當初大病一場之后性情大變之事他略有耳聞,今番一見只覺果不其然,只覺他愿意親自出來接待自己已是給極了他顏面,其余的便也不去多想了。 只是蘇銘在離開之前稍稍做了停留,看向站起身目送他離開的向漠北道:“貴娘子今晨于西市從蘇某受驚的馬蹄下救了一個孩子,蘇某瞧著貴娘子似是無恙,但以防萬一,向官人還是仔細些好,蘇某會于靜江府停留一日,若有需蘇某負責之事,向官人盡管差人到驛站尋蘇某,蘇某定不推卸責任?!?/br> “告辭了?!?/br> 蘇銘話還未說完時向漠北的眼神便已陰沉了下來,待他轉身離開之后,向漠北的面色則是徹底冷了下來,大步往后院方向去。 然他卻未在后院見到孟江南,只見到正在庖廚里忙忙碌碌的向尋與兩手捧著冰糖梨子湯朝阿烏它們炫耀的小阿睿,以及趴在庖廚窗外一邊喝著梨子湯一邊催向尋快快快的樓明澈。 見著向漠北黑著一張臉走過來,樓明澈當即將手里的那一大碗冰糖梨子湯背到身后,“小子你黑著張冰碴子臉是要干什么?找你媳婦兒的話,她端著你的那碗梨子湯到書房去給留著了,這兒沒你的份了?!?/br> 正在庖廚里給樓明澈忙活吃的向尋聽得他說話,忍不住笑了。 樓先生可真是吃著碗里瞧著鍋里的!小少夫人明明還有在鍋里留了甜湯,樓先生竟然想要全都霸占了去! 向漠北則是在聽到他說孟江南去了書房之后二話不說轉身便走了。 孟江南之所以將燉好的梨子湯端到書房而非端到前廳去,一是因向漠北正在會客她不便前去打擾,另一則是因為他總歸是要回到書房給阿睿繼續上課,她直接給他端到書房正好。 她也剛好回房去將身上這套沾過塵泥的衣裳換下來。 她早在前邊來告知向漠北蘇銘來時就該將衣裳換下,可她那會兒太過喜悅興奮,壓根就忘了這事,這會兒將燉好的梨子湯端到書房來后她才發現右邊袖緣臟了一圈兒。 但她才從書房出來便撞上了正正好來到書房門外的向漠北,嚇了她一跳。 “嘉安?”孟江南有些詫異,“客人走了么?” “嗯?!毕蚰币凰膊凰驳囟⒅?,聲音低沉得有些可怕。 孟江南覺察到他有些不對勁,很是擔心,當即便抓住了他雙手,緊張地問:“怎么了嘉安?” 那位孟老爺不是來給嘉安帶好消息和送新進舉人衣裳頂戴的嗎?怎的嘉安面色這般不對勁? 可是還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嗎? 孟江南愈想愈著急心慌,也就將向漠北的雙手抓得愈發的用力,正要再問什么,卻聽得向漠北語氣沉沉地開口了:“小魚今晨做甚么去了?” 孟江南聽他這忽然一問自是張口就如實道:“今日霜降,我去西市找肖掌柜拿前些日托他買回來的梨,給嘉安還有大家燉清熱潤肺的冰糖梨子湯?!?/br> 說完她便松開向漠北的手,走回書房里端過她才在他的桌案上放下的那碗梨子湯,才轉過身,緊跟著她進了書房來的向漠北就站在她跟前,又是嚇了她一跳,擔憂更甚,卻還是先將捧在手里的梨子湯遞給他,還未說話,只聽向漠北又問她道:“還有呢?” “什么?”不知自己已經被蘇銘給“暴露”了的孟江南根本不知向漠北究竟何意。 向漠北則是忽地拿過她手里的梨子湯,仰頭便大口地喝。 孟江南心驚:“嘉安!甜湯還燙著呢!” 向漠北卻像未聽到又像是生氣似的,根本不管甜湯燙著自己唇舌與喉嚨,一口氣將其喝了個底朝天,將空碗遞還給孟江南時只見他被甜湯燙得薄唇通紅,雙頰也浮著緋色,且聽他又是問道:“小魚今晨還做了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