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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渡的力道輕卻穩,謝鏡辭后背靠著他手臂,偶爾佯裝步伐不穩的模樣,都被他牢牢固住身形。 這種感覺居然意料之外地不錯。 不用擔心跌倒,也不必在乎步伐,無論她速度是快是慢、身體如何搖搖晃晃,身旁的人始終保持著與她相同的步調,手掌溫溫發熱,任由謝鏡辭胡來一通。 她得到支撐,走出了跳大神般的放肆狂野,一邊走,一邊心情很好地哼起小調,見裴渡的嘴角自始至終沒下來過,瞇眼覷他:“你干嘛一直笑?” 裴渡有些倉促地眨了眨眼。 府邸的小道上高高亮著長明燈,輕紗般往他面上一籠,連纖長如小扇的眼睫都清晰可辨。 他眼底笑意未退,被她突然直勾勾一望,如同被察覺了見不得人的小心思,憑空生出幾分茫然的局促。 這份局促并未持續太久。 “醉酒后的謝小姐,”裴渡目光微垂,久違地對上她的視線,“很可愛?!?/br> 謝鏡辭兩眼一瞪,聽出這句話的言外之意:“難道我沒有喝醉,就……就很討人厭?” 他聞言怔了一下,沒有反駁。 果然被她看穿了!都說酒后吐真言,裴渡心里的小算盤終于藏不住了!她平日里對裴渡也不算太差,結果這小子是個白眼狼! 微醺的醉意在腦子里打轉,把思緒熏得有些模糊,謝鏡辭敲敲腦袋,被突如其來的一縷清風吹得瞇上雙眼。 按在肩頭的手掌突然微微用力。 她被這股力道驚了一瞬,毫無防備地,耳邊傳來熟悉的清潤嗓音:“……不是?!?/br> 謝鏡辭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循著聲音仰起頭,在傾瀉而下的月光里,望見裴渡漆黑的眼睛。 他鮮少如此直白地與她對視,瞳仁里盛滿黯淡微弱的清輝,隨目光悠悠一蕩,映著眼底散不去的緋紅,如同春夜清幽,一朵桃花落入無邊深潭。 與這樣的目光對視,很難不覺得心口發軟。 “不止醉酒的時候?!?/br> 裴渡喉音發澀,隱隱攜著笑意,隨明月清風緩緩落在她耳畔:“謝小姐的所有模樣……都很可愛?!?/br> 這分明是從他口中講出來的話,裴渡卻搶先一步移開視線,不敢再看她的眼睛。 謝鏡辭看見上下滾落的喉結。 他的臉突然變得好紅,連脖子都成了淺淺的薄粉色。 她又不知怎地踉蹌一下,被裴渡更加用力地扶住。下意識地,謝鏡辭摸了摸自己的臉。 好燙。 謝鏡辭的臥房距離涼亭不算太遠,裴渡故作鎮定與她道了別。 待得房門閉合、他轉身離去,渾身僵硬的少年終于略微低了頭,抬手撫上側臉。 他居然對著謝小姐……說出了那樣不加掩飾的話。 伸手攬上她的肩頭也是,如果謝小姐意識清醒,定會覺得他孟浪。 萬幸她喝醉了酒。 裴渡暗自下定決心,無論明日謝小姐來質問他何事,他的答案都只有九個字。 沒發生,是幻覺,你醉了。 沒錯,她醉了。 皎白月色下,年輕的劍修低垂長睫,抿了薄唇無聲輕笑。 這是個無懈可擊的理由,謝小姐一定不會有所懷疑。 * 所幸到了第二日,謝鏡辭并未詢問他任何與昨夜有關的事情。 她能做出將他抵在墻角、咬住后頸的舉動,想必喝得爛醉如泥,忘卻那一樁樁不合邏輯的糊涂事,似乎也并不怎么奇怪。 問道會告一段落,接下來最為重要的事宜,便是為他補全筋脈。 謝家勢力龐大,與修真界諸位大能皆有往來,此番助裴渡療傷,便是請來了藥王谷里赫赫有名的醫圣藺缺。 “補脈不是件容易事兒,尤其你全身筋脈盡斷,估計得狠狠遭上一通罪?!?/br> 藺缺是個看起來吊兒郎當的年輕男人,倘若論起真實年齡,能有裴渡的幾十倍。 此人生性隨意瀟灑,不拘束太多繁文縟節,見到他這個小輩,自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問道會那幾日,我也曾去觀摩過。裴公子不愧是年輕一輩中的劍術第一人,與裴鈺之戰精彩至極?!?/br> 他不知想到什么,實在沒憋住,從喉嚨里發出一道輕笑。 裴渡已經察覺出了不對勁:“前輩怎會知曉……我與裴鈺的那一戰?” 后知后覺意識到其中可能存在的貓膩,他聽見自己狂起的心跳。 “小渡啊,有件事兒……我和夫人商量了一番,還是決定告訴你?!?/br> 謝疏曾與裴渡有過數面之緣,向來欣賞這個同樣用劍的少年天才,對其很是上心。 補脈事關重大,他實在放心不下,便干脆一直候在床前,見狀低聲打破沉默,語氣很是小心翼翼:“你一定要做好心理準備?!?/br> 裴渡心跳更兇。 謝劍尊的語氣算不上好,甚至含了再明顯不過的擔憂,不用細想也能明白,接下來會被說起的事情于他百害而無一益。 他在心里迅速列出清單:補脈很可能失敗、他再也無法恢復得與往日相同、以及…… 自己已經配不上與謝小姐的婚約,等補脈結束,謝家仁至義盡之時,就不得不離開云京。 尤其最后一個。 他最不愿發生,卻也最有可能。 然而謝疏并未提及以上任何,只不過試探性問了句:“你還記得問道會嗎?” 當然記得。 接下來即將被談起的內容應該與婚約無關,裴渡暗暗松了口氣。 他不懂對方提及此事的用意,只能茫然點頭:“記得。問道會里……有什么貓膩嗎?” 謝疏與藺缺對視一眼。 后者很有醫者風范:“你先做好心理準備,保持血脈順暢?!?/br> 裴渡還是點頭。 經過鬼冢一事,他的心性已經得到了極大錘煉,只要不涉及婚約,無論遇上多大的變故,都定能坦然接受。 他原本是這么想的。 然而當謝劍尊的嗓音再度傳向耳邊,莫說點頭,裴渡連心跳都險些轟然停下。 青年聲線低沉,帶了顯而易見的謹慎與拘謹,化作殺人于無形的惡魔低語,沉甸甸咬在他耳膜上。 謝疏道:“你恐怕有所不知,問道會乃是神識所筑的幻境,因而與其它法會不同,在外邊……能看見幻境里所有人的一舉一動?!?/br> 他頓了頓,大概擔心對方抓不住重點,清了清喉嚨:“所以吧,那個,你能懂吧,有些事情,不少人都看到了――比如那天晚上啊,衣服啊,咳?!?/br> 有那么一瞬間,整個世界都陷入了寂靜。 藺缺不忍直視,惆悵地挪開目光。 謝疏滿心心疼,本想上前安慰幾句,但又不知如何說起,只能眼睜睜看著小渡呆呆坐在床頭,長睫微微顫。 可憐孩子。 謝疏在心里為他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