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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能組成一個煙囪林立的小型工業區。桌子盡頭還有一個穿著制服的年輕男人,軍階最低,戴著下士的藍色肩章。他們的目光對上了,兩個人都愣了一下。下士挪動了一下,似乎想站起來,馬上記起了自己身在何處,又坐了回去,移開目光,盯著面前的文件夾。山羊胡子坐在桌子右邊,催促菲利克關上門,要求他“簡單給這幾位尊敬的同志說說阿爾及利亞情報站最近發回來的報告”,順便解釋一下為什么“控制住了阿爾及利亞,就有要挾法國的籌碼”。所有目光突然都落到他身上,包括瓦西里·安德羅索夫下士的。菲利克結結巴巴地講完,故意把筆記本留在桌子上,假裝忘了,匆匆離開會議室和里面的尼古丁毒霧。他的小伎倆奏效了,他還沒走到樓梯,背后就傳來腳步聲。瓦西里追了上來,手里拿著他的筆記本。“奧爾洛夫同志,你忘了這個?!?/br>他用的是那種“表演腔調”,這是菲利克自己發明的術語,特指瓦西里和他在公共場合說話時用的那種口吻,正經,嚴厲,過分禮貌,專門表演給旁人看的。菲利克接過筆記本,兩人的手指短暫地互相觸碰到,他看了一眼瓦西里的臉,對方沒有任何表情。“謝謝你,下士?!?/br>“看好自己的東西,下次就沒人給你送回來了。檢查一下,看有沒有弄丟什么?!?/br>“我會的,下士?!?/br>瓦西里點點頭,轉身走開了。菲利克飛奔下樓,回到自己的小桌子前,心怦怦直跳。他檢查了筆記本,手略微有些發抖,其中一頁夾著一張小紙條,匆匆撕下來的,邊緣參差不齊,上面是熟悉不過的筆跡。“不小心放出去的貓天亮才回來?!?/br>這是他們當年在學校用過的那套暗號,意思是在樓下見面,“天亮”指的是晚上十點。菲利克把紙條放回筆記本里,把兩個檔案袋拖過來,蓋在上面?,F在他還有六個小時,可以設法銷毀這張小紙片,以及編織一個漂亮的借口,好從父親眼皮底下逃入夜色。第13章亞森捏沃零星幾家貨架空空的商店六點就都關門了,即使在莫斯科市中心,九點之后也沒有可以逗留的地方,在街上隨意閑逛的話等同于邀請警察來找麻煩。菲利克想不出有什么辦法能躲過父親偷偷出門,最后還是拿工作當擋箭牌,在第十部門辦公室里拖拖拉拉地逗留到晚上九點多,關上燈,打量了一下回音重重的走廊,確認沒人留意到他,這才動身回家。瓦西里等在樓梯下面的陰影里,就像在情報學院時那樣。他已經脫掉了制服,換上淺灰色的舊毛衣和深色長褲,看起來更接近菲利克記憶中的鄰家哥哥。兩人互相抓住了對方的手臂,在對方的臉上尋找細微的變化,就像在地圖上比對季節性河流的走向。菲利克猶豫了一下,抬手撫摸瓦西里的臉頰,后者抓住他的手腕,吻他的掌心。“小溪?!蓖呶骼锴穆曊f。不需要更多解釋了,他們在老地方取了單車。瓦西里那輛漂亮的藍色單車還在,而且還能踩得動,只是現在對他來說太小了,顯得十分滑稽。父親的單車看起來更舊了,似乎隨時會散架,但保養得很好,零件不久前才上過油。兩個年輕的克格勃騎過一段缺乏照明、坑坑洼洼的土路,轉上平整的高速公路。在夜色之中,這段路顯得無窮無盡。兩人一次都沒有遇上汽車,前后方都只有伸向遠方的水泥和瘦弱的路燈。第三個路標出現的時候菲利克不由得松了口氣,兩人離開公路,推著單車走下覆蓋著荒草的緩坡,把車藏到樹叢里,摸索著向小溪走去。溪流在路燈的光圈之外,隱匿在層層疊疊的黑暗里。樹枝刮過菲利克的臉和手臂,許多個秋天和冬天積累下來的腐葉在腳下沙沙作響,瓦西里牢牢地握住他的手,帶著他向更深的黑暗里潛去。夜空變成一塊破碎的深灰色玻璃,即將落盡葉子的樹枝組成了裂紋。有鳥驚飛起來,看不到影子,拍翅的聲音卻清清楚楚。他想象著烏鴉飛向夜空,黑色的羽毛融進影子里??菟诳斓搅?,小溪的汩汩聲喑啞微弱,菲利克踩進深及腳踝的水坑里,冰冷的泥水浸濕了襪子,他不由得瑟縮了一下。貓頭鷹在樹林深處發出哀鳴,瓦西里停下腳步,轉身把菲利克拽進懷里,手臂圈住他的腰,幾乎把他整個人抱離地面,菲利克氣喘吁吁地笑起來,馬上就被吻住了嘴唇。瓦西里聞起來像冷杉、棉布和皮革,他仍然在用同一種剃須膏。在漆黑之中,菲利克什么都看不見,只能靠嗅覺、聲音和觸感去辨認他。淺而快的喘息,溫熱的皮膚,還有濕潤的嘴唇和舌尖,牙齒咬住喉結時電擊般的顫栗。菲利克緊貼著瓦西里,在這個吻結束很久之后仍然把鼻尖埋在他的頸窩里,深深呼吸。瓦西里低聲笑起來,手掌輕輕摩挲他的后頸,側過頭吻他的鬢角,胡茬刮過菲利克的臉頰,癢癢的。“你是什么時候從柏林回來的?”“你怎么知道我去柏林了?”“我有我的方法?!?/br>“小老鼠的秘密?!蓖呶骼镌谒呡p輕哼了一聲,“我有義務告訴你四處打聽可是很危險的?!?/br>“你接下來會在莫斯科待很久嗎?”對方低聲笑起來,呼吸灑在菲利克耳朵上,“你用你的‘方法’打聽不出來嗎?”“瓦西里?!?/br>“我不能說,抱歉,部門之間的保密條款,你明白的?!蓖呶骼锇阉崎_了一些,低頭,讓兩人額頭相碰,“但我可以告訴你至少在接下來的幾個月里,我們可以想辦法來這里見面——或者去別的地方也可以,像以前那樣?!?/br>“然后呢?”“什么?”“幾個月之后呢?你會在哪里?”他聽見瓦西里嘆了口氣,搭在肩膀上的雙手滑了下去。菲利克忽然很感激這幕布一樣厚重的黑暗,他們可以各自躲在后面,直到搜刮出合適的措辭為止。瓦西里碰了碰他的手腕,然后握住了他的手,拇指不輕不重地按著菲利克的掌心。菲利克這時候才留意到手背上的刺痛,樹叢的尖刺一定刮破了皮膚。“對不起?!蓖呶骼锴穆暬卮?,“我真的不知道?!?/br>菲利克湊近了瓦西里,吻他的下巴,然后是嘴唇,對方把他的手攥得更緊了,以至于菲利克分不清痛楚是來自劃傷還是骨頭。第二次親吻緩慢而謹慎,好像他們都在深淺不明的冰層外緣摸索,直到瓦西里把菲利克推到后面的一棵松樹上,手探到他的襯衫下面,沿著腰的曲線往下滑,拉鏈的聲音意外地清楚,布料的沙沙聲,又一只夜鳥叫起來,斷斷續續的,好像它自己也不明白鳴叫是怎么回事。瓦西里把兩人一起握在手里摩擦的時候,菲利克從喉嚨里發出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