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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總會認出被特勤處選中的士官生。他們都能把至少一門外語講到無懈可擊,而且擁有特殊許可,可以借閱圖書館里不對其他學生開放的西方和報紙。搖滾樂和外國作曲家的交響樂理論上來說是禁止的,但大家都從黑市上買來磁帶偷偷聽,只要沒人告發,教官們也都假裝不知道這件事??磕抗獯魷能姽偈占魣蟮臅r代早就過去了,這些年輕學生都是未來安插在各國使館和商會里的漂亮鳥兒,克格勃給他們的羽毛染色,撒上一層帝國主義者會欣然接受的精致糖粉,以便招攬線人。這一招在英國和西德都成功過,沒理由不復制到其他戰場去。按照這個比喻說下去的話,瓦西里就是蘇聯境內的獵鳥人,負責防止北約國家對蘇聯采取同樣的戰略。學校從第一總局邀請來現役軍官,教他們跟蹤、綁架和刑訊逼供,當然克格勃不喜歡把刑訊稱作刑訊,在瓦西里的課程里,它的名字叫“調查輔助技巧”。作為實地練習的一部分,瓦西里和其他士官生去年拜訪了一次盧比揚卡監獄,在單向玻璃的另一邊看反間處的審訊官是怎樣“輔助”嫌犯招供的。兩三個士官生不安地熬了十分鐘,終究移開了目光。瓦西里不為所動地看了下去,這將會成為他的工作,一點點血和蘇聯的安危比起來算不上什么。爸爸一向喜歡在餐桌上對西方的報紙大加嘲笑,認為那些抨擊蘇聯“殘忍”的英美政客全是軟弱的蠢蛋。菲利克從未對政治發表過任何見解,表現得就像個溫順而忠誠的信徒。好吧,除了小學四年級的時候,一張東德逃兵的照片莫名其妙地讓他極其不安。但小孩總會有很多奇怪的想法,不是嗎?尤莉婭一度非常害怕蛾子,深信這些昆蟲會在她的耳朵里產卵,然后吃掉她的眼睛。瓦西里不覺得這有什么可疑的。然而。他的思緒卡在這個“然而”上面。在東柏林的這間彌漫著末日氣氛的辦公室里,最后一點從窗外來的光線已經消失了。煙快要燒到手指,吸不了兩口了。瓦西里一動不動地坐著,覺得自己像是困在了戰壕里,漆黑,寒冷,沒有補給,也沒有援兵。他丟掉煙頭,用鞋底碾滅,把手探進外套內袋里,摸出一個信封。信封上一個字都沒有,但瓦西里知道這是誰寄來的。信紙似乎很厚,很可能折了三折,隔著信封都能摸到它略微凸起的邊緣。也許是認罪書,也許是情信,他不想知道,不想再和菲利克扯上任何關系。瓦西里猛地抓起放在桌上的打火機,把信封湊到顫動的火焰上方。難道這不是最合適的解決辦法嗎?用菲利克的第一份禮物,來毀掉這最后一份禮物?敲門聲響起的時候他發出一聲惱怒的低吼,把打火機摔到地上,胡亂把信封塞回衣袋里。沖門外喊了一聲“什么事!”,一位斯塔西雇員緊張地從門縫里探頭進來,確認瓦西里不會把電話扔到他頭上,才把門完全推開。“不是故意要打擾你,安德羅索夫上尉?!?/br>“有事就直接說?!?/br>“您可能要到地下室去一趟,上尉,處長召集了緊急會議,要求所有軍官出席?!边@位信使猶豫了一下,舔舔唇,“是關于柏林墻的?!?/br>第8章“就是一座巨型監獄?!狈评苏f。瓦西里不記得他們原本在討論什么了,他懶洋洋地躺在草地上,快要在暖和的春日陽光里睡過去了,有什么昆蟲在耳邊嗡嗡作響,距離太近,聽起來像大功率電鉆馬達,但他實在懶得挪動。菲利克背靠著花楸樹的樹干,撿起落在草地上的小白花,放在手掌里揉捻。星期六,家在莫斯科的學生大多都走了,學校里比平常安靜得多。“什么監獄?”瓦西里問,半閉著眼睛。“柏林?!睂Ψ降皖^看他,于是瓦西里的視野里充滿了白花、陽光和菲利克,“墻不是解決辦法,它就是問題本身?!?/br>瓦西里嘆了口氣,坐起來,挪到他身邊,也靠在樹干上,拍了拍菲利克的手臂:“你怎么總是想這種和我們沒什么關系的事呢?”“你才是那個畢業之后會去東柏林的人,居然說和你沒關系?!?/br>“說不定去的是維也納?!?/br>“瓦西里,這不是重點?!?/br>“那什么才是?”“你從來都沒想過這有什么不對嗎?”“想了又能怎樣呢?”瓦西里把手放在菲利克的后頸上,輕輕揉/捏,后者瑟縮了一下,但沒有躲開,“你是打算單槍匹馬把墻拆掉嗎?”菲利克沒有說話。他不高興了就會這樣,并不反駁,只是沉默。瓦西里想象他腦海里有一條長長的地道,有一點風吹草動,真正的菲利克就會像野兔一樣消失在里面,留下一個擅長微笑的假象在外面和別人繼續周旋。“你也會和匈牙利小土豆聊這些嗎?”瓦西里收回手,菲利克揉著自己的脖子,像是被什么飛蟲蟄了一樣。“別這么叫尤哈斯了,他沒那么矮?!庇裙故欠评说钠渲幸粋€室友,也是關系最好的那個,匈牙利人,從布達佩斯來的,“不,我不和他講這些,我不是傻子。還有,你該改掉這個到處給人起綽號的習慣了?!?/br>“小老鼠竟然敢教訓我了?!?/br>菲利克短暫地露出微笑,抿了抿嘴唇,又把笑意藏起來了。他抓起放在草地上的書,準備起身離開。瓦西里把書從他手里搶走,遠遠丟開,菲利克驚訝地叫了一聲,跑過去撿,但瓦西里伸腿勾了一下他的腳踝,菲利克摔倒了,就地滾了一圈,敏捷地爬起來,向瓦西里的臉揮出一拳,瓦西里擋住了這一拳,卻沒躲開瞄準腹部的一擊,他抓住了菲利克的另一只手,直接把對方摁倒在草地上,菲利克掙扎起來,但瓦西里整個人壓在他身上,把他牢牢釘在地上。兩人僵持了一會,直到菲利克對著天空笑起來,仰面躺在草地上,認輸了。“近身搏擊學得不錯?!蓖呶骼锼闪耸?,坐在他旁邊,挨了一拳的胃部疼得像是捅進了一根燃燒的火把,“但還是不夠好?!?/br>“至少你的肚子很疼吧?”“沒有,你的力氣不夠大?!?/br>菲利克翻了個白眼。他的頭發和臉頰沾上了草屑,瓦西里不假思索地伸出手,輕輕替他拍掉。菲利克看著他,略微張開嘴唇,但什么都沒有說。因為剛才的小型摔跤比賽,他的呼吸還沒平復下來,胸口在白襯衫下面起伏。瓦西里的拇指擦過他的唇角,菲利克握住他的手,攥了一下,松開。瓦西里想俯身吻他,撕開他的襯衫,讓菲利克在陽光下像畫紙一樣展開,聽聽他被咬到脖子的時候會發出怎樣的聲音。但這里是克格勃的學校,充滿了窺視的眼睛,只需要一句流言,他和菲利克就會消失在黑洞一般的盧比揚卡監獄里。“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