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

阿朗把他背出來的時候，身上已經幾乎都是傷口了，他不知道自己該往哪里走，所以只是咬著牙，半背半拖的一點一點把他從那處隨時都會崩塌的幻境中拖了出來。

他那個時候意識不清，卻不是完全沒有記憶。

他那時想的是什么？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正在洞房花燭，而那帶著紅蓋頭的人，掀開一看，正是言笑晏晏的阿朗。

他那時候想，如果這就是地獄，那他甘愿淪落……

夏朗的臉比掀起的蓋頭還紅，細白的手指死死攥緊了自己的衣角，看向他：“師尊……”

他沒能拒絕，也……無法拒絕。

他以為已經死了，墮落進了，蠻尤的夢境之中。

而他卻第一次看到，那個時候的現實中，夏朗是怎樣全身是傷，在他的身下哭喊的。

紀無塵伸手扇了自己一個耳光。

你簡直，畜生不如。

夢境里，阿朗的眼睛很亮，眼里盈滿了對他的孺慕，滿是愛意，他攀住他的脖子，一聲聲叫到：“師尊……師尊……”

現實中，阿朗的身上全是傷，身上的衣服破爛不堪，唯一好一點的都被他撕碎成了布條，包裹住了紀無塵的傷口。

他已經站不起來了，雙手雙腳并用想爬走，但是卻被紀無塵拖回來，夏朗無處可逃，只能被紀無塵壓在冰冷的石頭上，用啞的不成調子的嗓音，喊道：“師尊……你醒醒……你醒醒……”

夢境中，夏朗和自己兩情相悅，他們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

現實中，夏朗扇了自己一個耳光，對自己說：“你醒醒，師尊怎么可能喜歡你，他只是中蠱了?！?/br>
斷斷續續，那日破碎的東西七零八落的拼湊到了一起，紀無塵終于按捺不住，一口心頭血噴出，噴在了夏朗已經冰冷的身軀上。

紀無塵莽莽撞撞，走到了書房。

書房他已經好幾天沒有進去過了，書桌上攤著的那本書，還是他放阿朗出來的時候看的那一本。

他拿起來一看，卻發現剛好下一章就是講清陵塔的內容。

紀無塵的內心突然有了很不好的猜測。

他用顫抖的手指翻開了下一頁。

那上面只有一句話。

“清陵塔力無窮，卻不可多得，若有得其能力者，會極度消損壽元，一旦離塔，便只有十五天壽命?！?/br>
十五天。

他突然想起來那天夏朗和他約定十五天之約的時候的樣子。

心臟仿佛差點從嗓子里跳出來，又狠狠跌回谷底。

他為什么那時候那么傻，沒有看到，阿朗眼底的絕望與傷感呢？

他想起夏朗最后走之前哭的樣子。

“為什么……為什么要在幸福觸手可及的時候，對我那么殘忍啊……”

他哭的是那樣絕望，而那個時候的紀無塵卻不能理解。

他以為，他們之間只有誤會。

但是沒想到，他們直接是殘忍的，生與死的距離。

他答應過阿朗太多太多的事情。

“等魔教平定了，我再審判孟宇?！?/br>
“等有空了，我為你做一頓飯?！?/br>
“等你長大了，我帶你下山?！?/br>
他許過那么多的承諾，卻再也沒有實現的機會了。

阿朗等了他一千年，但是他再等無數個一千年，也換不回他的阿朗了。

心臟仿佛已經停止了跳動，時隔千年，他好不容易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可是他卻沒有珍惜。

那些這么多年一直埋藏在心底，不敢承認的愛，終于在他的愛人死去之時，山崩水流般一樣的涌來。

天定姻緣那么美好的緣分，他甚至還沒有來得及嘗過其中美妙的滋味，卻已知肝腸寸斷是如何的痛--

他的愛人，致死也不敢相信，他愛著他。

紀無塵冷笑了一聲，劍光一閃，竟然直接把自己的一只耳朵切了下來。

耳后還帶著那顆天生姻緣的紅痣，卻這樣呼嚕嚕的滾在了地上，而紀無塵，卻已經感覺不到痛了。

他的愛人都沒有承認他，他還配的上什么天生姻緣？

紀無塵如此想著，竟不由自主的笑了起來。

他之前本來想過要陪著阿朗一起去死的，現在想想，他怎么配？

阿朗臨走之前留給他唯一的東西，就是這一片他用生命守護的江山了吧……

死亡于他來講，已是解脫。

但他還沒有資格解脫。

過了很久以后，他的耳邊突然聽見了一個奇怪的聲音。

“你還想再見到夏朗嗎……”

紀無塵一怔，并不知道這個聲音是從哪里發出來的。

“我可以給你一個，見到他的機會?！?/br>
那聲音不含意思一絲情感。

紀無塵暗了暗眼眸：“你說?！?/br>
如果能讓他再見到他一次，不管付出什么代價，他都在所不辭。

“我可以送你出夏朗剛從清陵塔里出來的那一天，”那聲音說：“你可以一直重復經歷著他從清陵塔中出來到死去的那一段時間，可是你不能改變其中的人和情節?！?/br>
紀無塵閉了閉眼睛。

何其殘忍。

讓他一次又一次去經歷失去阿朗的情節，讓他一次又一次反省自己的錯誤，看到自己的冷漠和阿朗的受傷，卻不能做出任何改變。

“我答應?！?/br>
但是為了能再見到阿朗一次，他……愿意。

第30章誰說傻子不痛（1）

夏朗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頭上的全息頭盔讓他覺得有點悶，他把它從頭上摘了下來，透透氣，夏朗表情似乎有點沉重,好像被剛剛的游戲影響了心情。

系統從頭盔跑到了桌子上的AI顯示器里，小心翼翼的跟夏朗搭話。

“宿主……您心情還好嗎?！?/br>
夏朗沉默的沒有答話，而是打開了手機。

系統瑟瑟發抖，覺得自己是不是要被炒了。

“其實……”系統顫巍巍的說：“我不是故意的,您看……這個世界……您死的也挺壯烈的……還拯救了個世界什么的……”

夏朗當時讓他找一個牛逼的身份，結果最后卻被虐的那么慘,系統覺得,自己要完蛋。

夏朗還是沒有理他，繼續玩他的手機。

系統已經開始查找“被宿主嫌棄的AI會怎么辦了?！?/br>
不知道過了多久，夏朗終于從手機上抬起頭來：“??？你剛剛說什么？”

系統：“……”敢情您剛剛根本沒有聽見？

“我訂奶茶去了,”夏朗隨手把手機扔在了沙發上，伸了個懶腰：“我感覺我已經一百年沒有喝過奶茶了,急需奶茶續命?！?/br>
系統沉默的掃了一下垃圾桶里的奶茶杯子,足足有三個。

這是夏朗一個小時之前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