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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住了一秒,才驚覺臉上、心口的溫度與灼熱迅速散去,顧颯明不在他的身邊了。車輛發動,徐徐往前,祁念猛然轉醒,扭頭貼在車窗上去找顧颯明。他在人群中第一下就看見了,但顧颯明顯然沒有佇立等待,祁念只看見了一個背影,高大、挺拔、修長卻只剩一個人的背影。那個孤單的背影似乎毫無留戀,離他越來越遠,越來越小,被人群遮擋,又隱約出現,然而在車的路徑拐彎之后徹底消失了。祁念趴在后座的座椅靠背上,對著空無一物的畫面,仍舊睜著眼睛死死盯著車后的玻璃窗,眼里guntang的淚水沒有知覺地墜落,劃過臉頰,掉在手背上。哭嚎聲被關在心室里撕扯碰撞,回響不絕。下卷第七十章(上)頭頂煙火爛漫而盛大。最后一縷銀光閃閃的火光從天際落下,落在了華燈璀璨的城市里,點亮人間在此刻的美滿喜樂。周圍稍顯安靜的人群開始歡呼,意猶未盡地和同伴討論剛剛拍到的盛景、許下了什么愿望,臉上全都洋溢著笑容。年年歲歲來這兒的人們都是如此。喧鬧火熱的氛圍不斷蔓延,似乎能感染到所有人的內心深處。祁念遲遲沒動,他有些恍惚,不知是被身后的人給擠的,還是因為江上迎面刮來的冷風太大,失神地站在原地眺望,瞳孔里與漆黑一片的天空融為一色。過了好半天,他才轉身順著擁擠的人潮往回走。磕磕碰碰之中,口袋里靜音的手機突然震動了兩下,祁念冰冷的手揣進兜里,一路收著肩膀,終于逃離到空氣流通順暢的大馬路邊。他不知在期待什么,將手機拿出來,遲疑過后才點開剛剛發來的那條短信。祁念去年研究生畢業,現下剛回國兩個月,新換的國內手機號碼沒幾個人知道,低頭一看,倒是松了口氣。果不其然短信是祁文至發來的,內容很簡單,僅僅一句長輩的新年問候。哪怕祁文至每年都會發,祁念此時還是反復地看了看屏幕,遲鈍地動著手指,良久才按下發送鍵。【新年快樂,爸爸?!?/br>這六年里祁念見到祁文至的次數也依舊屈指可數。六年前,祁文至將他帶到溫哥華后并沒有久做停留,大概是幾天,或者一個星期。祁念知道他爸爸回去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其中最大的一件就是關于自己的。祁文至臨走前跟祁念有過一場簡短的談話,態度平和,沒有責怪,但對顧颯明避而不談。而每句都讓他的心一點點沉下去,宣告著一切都沒有了回旋的余地。沒有多久他住進了一間不大不小的公寓,公寓內布置緊湊,色調溫暖,推窗便能看見窗臺上郁郁蔥蔥的綠植。曾經他在醫院門外見過的那個流著淚的婦女成了照顧他生活起居的阿姨。阿姨對他很好,甚或是非常好,衣食起居周全,早晚噓寒問暖。而祁念木然接受著生活里的變動,除非必要根本不愿意出門,連同情緒起伏也逐漸趨于平緩,不哭也不笑。只有偶爾,短暫的清醒時,祁念才發覺恍如隔世的錯覺并不是錯覺,悶到發痛的心臟即使已經麻木,也是真的在痛。隨著九月開學,生活才稍微有了起色。即使不進行主動社交,但面對熱情的同學,以及在學業繁重的課程之余必須完成的小組報告、論文和各種各樣的活動,祁念不得不服從安排,參與其中。而他竟然逐漸在出色卻異常低調的表現中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認可,包括嚴謹而認真的教授們,不由得受寵若驚。祁念身邊只有少數幾個講中文的同學,多數時候也并不用中文溝通,只有回到公寓和阿姨交談時才用回母語。從祁念去上學后阿姨倒是變得興高采烈起來——因為之前那幾個月的祁念和過世前鄭亦婉的狀態太像了,她再也不能直面一次這樣的死亡,幾乎是膽戰心驚地在面對著祁念,愁容難解。萬幸溫哥華二十多度、氣候宜人的夏季,總算使得情況好轉了。祁念開始注意到身邊許許多多似曾相識的不一樣,猶如當頭一棒地在乎起了顧颯明最后的話。他坐在草坪上曬太陽的時候、和路邊竄過的松鼠撞上的時候、被同學拉到海邊看粉藍夾雜的天空與瑰麗日落的時候,有些東西被重新喚醒,怦然悸動。于是他便不斷地在這處異鄉找尋,找尋與記憶重疊的那些瞬間。每一瞬都有顧颯明。他將腦海里混亂堆放的亂麻清理干凈,把在不停呼吸和想念交織中的哥哥一點點認真地存放進心里,塞了個滿滿當當。祁念這時才懊悔不已,愈發急切地想當一個聽話的小孩。他要顧颯明無論何時再見到他,都可以說,祁念就是那個聽哥哥話的,好好長大了的,心意從未改變過的,顧颯明最特別最喜歡的弟弟。于是,在溫哥華上學的第二年,學習壓力再大,祁念也不屬于要擔心無法順利畢業的那一撥人,便開始利用課余時間去餐廳、花店或咖啡館打工。雖然祁文至給了他一張卡,卡里定期都有花不完的高額零用錢到賬,但他從沒動用過一分一毫。申請上研究生后,祁念不再和阿姨同住,只是時不時會前去看望,阿姨也時不時過來,給他做做中餐,經常瞇起眼睛就忍不住念叨。六年過去,祁念早已變成了似乎一個人也能過得不錯的成年人,他不用依附于杳無音信的哥哥和不愿再依附的父親,可以獨自解決溫飽、學業和生活,沉默但適應地存在于這個冷冰冰的大千世界里。而時至今日,發生在溫哥華的很多事情的具體情形,對祁念來說已經模糊混沌。再也沒有人在他面前提過顧颯明,誰都以為他和顧颯明不會再有任何瓜葛與關系了。他自己有時候也這么以為過。但這是一個騙局,一個活生生將事實變得扭曲和猙獰的騙局,祁念時時刻刻明了。從云江路口打車,穿梭過大年夜的萬家燈火,祁念在一處居民樓小區外停下,付完錢后沿著小路往里走。他租住的房子兩室一廳,裝修齊全,小區物業服務中等,勝在離剛就職公司的距離不遠。祁念進門后摸黑打開客廳的燈,徑直去了衛生間的洗漱臺前,擰開熱水洗了把臉后,抬眼看鏡子臉色依然有些蒼白僵硬。他至今還沒有習慣云城的天氣,總是覺得冷,闊別六年后,竟不像是個在云城長大的人了。最終祁念洗了個熱水澡,出來時也不開燈,啟動空調后順便打開了電視。他裹著毛毯,雙腿蜷縮起來,下巴擱在膝蓋上,一下下摁著手里的遙控。電視聲音被開得很小,顯得沉浸在黑暗里的整間屋子更安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