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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兩個在田間勞作的人。他就像一個旅人,一路走走看看,卻并不為沿途的風景停留。當那一方墳頭出現在視線里,他竟荒唐地生出一種回家了的感覺。他放任自己坐在墳頭上,滿身頹唐。“外婆,我回來了,你怎么不出來接我?說好的龜苓膏呢?天這么熱,你忘了給我準備么?我賺了很多錢,買了很多房子,每一間都比這里的大,都比這里舒服。可是每一間都沒人。……我累了。他們讓我回去,你說我回去么?為什么他們要扔下我三十多年不聞不問?……大概他們才是一家人,我不是。我沒有家?!?/br>他靠在墓碑上,像一個瘋子,對著墳頭絮絮叨叨,直到夜幕降臨都不曾停止。凌云端扶著昏沉沉的腦袋回想,覺得大概是真的瘋了,竟在這種地方過了一夜。等那一陣萬蟻噬骨一般的麻痹過去,他扶著石碑站起來,一天一夜滴水未進,餓得直冒冷汗。他轉身面對墓碑,定定地看了許久,然后深深鞠躬。“外婆,我走嘍?!闭Z氣輕快得如他每一次背著書包去上學,然后回頭與門口的老人家揮手告別。說完這句話,他就真的走了,沒有回頭。他回去洗了澡,換身衣服,饑餓的感覺被方才一通猛灌的水消去不少,但還是餓,而且四肢無力,他毫不懷疑自己會因沒有力氣下樓去找吃的而餓死在沒人的房子里,等到尸體發臭,長蛆,才被消防人員破門而入,抬出去供人圍觀。這個想法一直在他腦子里回旋,他低低發笑,這樣的死法實在特立獨行,就不知他的父母會不會因為丟不起這人而不來認領尸體。他又想,是不是該立一份遺囑,注明誰能將他葬在埋著他外婆的那座山上,誰就能繼承他的財產。或許等他清醒時,他會毫不猶豫嘲笑這些愚蠢的念頭,但現在,他的想法卻是天馬行空越行越遠,通向未知的危險的地方,直到樓下傳來的聲音將他喚醒。“小餛飩——牛rou羹——寬米粉——”這個聲音將他拉回人間,讓他意識到現在該做的不是立遺囑,而是下樓吃飯。而且他突然想起,他還欠著這個攤主兩塊錢呢。“兩份餛飩?!?/br>“好,馬上……咦?是您啊?!眲┛粗媲暗哪腥?,那天晚上他沒有看清這人的臉,但他的聲音倒是記住了。“是我,”凌云端笑道,“可以將兩份裝在一起嗎?”“當然可以,不過您是一個人吃么?這么多……”“對,一個人,我餓壞了?!?/br>劉彥一邊數餛飩一邊跟他閑話,“您應該早點起床,現在都快十點了,當然會肚子餓?!?/br>凌云端苦笑,“我昨天就沒吃飯了?!?/br>“什么?!”劉彥手一頓,因為家里孩子的關系,他特別注重這些生活上吃吃喝喝的事,見到有人不愛惜身體,瞬間進入慈父模式,嘴里的說教不受控制就溜了出來,“怎么能不吃飯,太傷胃了!而且你這么久沒吃東西一上來就吃這些,待會肯定要鬧胃疼。這時候就該吃些清淡的,米粥啊面條啊都好,對了,最好是吃掛面,我剛剛才買的,這東西好,既養胃又——”啰啰嗦嗦的話戛然而止,劉彥一手抓著一把掛面,另一手拿著大勺,看著對面的人,猛然想起這是顧客,不是他兒子。他尷尬地笑了笑,說:“不好意思,我這就給你下餛飩!”凌云端連忙截住他要放回去的面條,笑得滿臉和煦,“不、我不介意,可以請你幫我下碗面么,我的胃確實有些疼?!?/br>“???這……好吧,您等等?!?/br>面條下鍋,劉彥想了想,撥了些牛rou羹下去,又拿出一片紫菜,掰碎了加進去,他抬頭不好意思地笑笑,“沒有合適的配菜,您得將就將就了?!?/br>凌云端搖頭,“你太客氣,分明是我的要求過了。對了,你也別您啊您的了,顯得我跟個老頭一樣,我姓凌,凌云端,你叫什么?”劉彥眨眨眼,“姓劉,劉彥?!?/br>“彥,有才氣的人,你的父母給你取了個好名字?!绷柙贫苏f,也不知是客套還是真心。“是啊,”劉彥低頭撥弄面條,防止他們黏在一起,“只是他們這愿望注定要落空了?!闭f完他迅速將面條撈起,裝好遞過去,“您……你還是快回去吃了吧,別真把胃餓出毛病來?!?/br>凌云端點頭,遞過一張十元紙幣,“還有上次的錢,本來昨晚該給你的,只是昨天我不在這邊,拖到現在了?!?/br>劉彥找給他六塊,玩笑道:“這碗面算你兩塊錢,我占便宜了?!?/br>凌云端配合地點頭,“是占便宜了,大便宜?!?/br>兩人對視一笑,然后一個上樓,一個收攤。劉彥晃晃悠悠騎著三輪車,一邊回憶方才的話,他想,大概是沒認錯。學生時代,劉彥既不是學習上的拔尖生,也不是調皮搗蛋讓老師頭疼的學生,他成績一般,長相一般,家庭條件更加一般,在班上就跟個隱形人差不多。一路一般過來,高考的時候考了個非常一般的大專學校,他沒去。后來經人介紹,進了國企當一名工人,那時候在外人看來,這就是一輩子的鐵飯碗啊,多少人羨慕,劉彥自己也很滿意。二十歲由人牽線搭橋,認識了同一工廠的一位姑娘,二十二歲結婚,二十三歲生孩子,一路平平淡淡,生活談不上富裕,可也自認不錯。若不是后來企業經營出了問題,大批工人下崗,他這既沒學歷又沒背景的人也在內,日子或許就會一直這么不錯下去了。沒了工作,生活就不再平靜。最先提出異議的是他妻子,她不能容忍自己丈夫由鐵飯碗變成泥腿子,而且這次下崗大潮沒有卷進她,她因此更加看不起劉彥。開始是小吵,接著大吵,然后開打,劉彥從始至終沉默。最后他妻子收拾家當,回了娘家,沒多久就聽人說,她勾上了工廠車間主任,當“官太太”去了。劉彥現在回憶起這些,倒沒有太難過,這些年他和兒子一起過,又有父母兄長處處幫襯,日子也很快樂。只是偶爾,他也會想,如果他不是個這么平凡的人,不是這么個什么都一般的人,日子會不會變得不一樣?從很早以前,他就一直以一個人為偶像。那人成績好,長得好,聽說家世也好,除了脾氣太冷,誰也不理以外,他身上就沒缺點。劉彥跟他從初中就在一個班,后來高中還在一塊。每次考試,劉彥總要將自己的每一科成績跟位在榜首的他的一一對比,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