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墨輕聲嘆道。他抬掌撫上萬俟凜清雋蒼白的面龐，古井一般幽幽的眸中閃爍著粼粼的波光，像是月光落入水中又被風吹起淺浪。

我后悔了……比起配角既定的命運，我更害怕失去你，無論你是麒麟，亦或是，萬俟凜。

打入萬俟凜體內的結印在最初的幾日里凍結了他身上的每一寸魔力，讓萬俟凜的身體涼得像冰。從小到大，他一直如同小火爐一般溫暖，可這次卻似乎熄滅了最后的星火，冰涼得，連習慣寂寞的白墨觸碰到他都會發顫。即便此刻，天滅的結印已經被封印的魔力反噬吸收只剩下一圈淺色的邊緣，本該奔流guntang的魔力卻仍然沉睡一般沉在緩緩流動的血液里。

像是死了心，再也不愿清醒。

寢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一條縫。一只黑貓慢慢吞吞地探進身子朝床邊走過去，往上一跳，懶洋洋地窩在白墨腿上蜷成一團。

白墨撫摸著腿上多出來的柔軟，感受著它體內沉郁的靈力。

小黑的靈力與萬俟凜同氣連枝，如今萬俟凜沉睡不醒，連帶著小黑也一直很頹喪，成天都在打瞌睡。

自數月前之戰后，奚墨白的神邸越發寂靜。似乎是知道主上心情沉重，離陌離洛也不敢嬉鬧。偶爾遇上在院子里曬太陽的小黑，他們拿爪子拍拍對方，沒得到回應，只能和它一樣躺下來，安安靜靜地望著空無一物的頭頂發呆。

人界上方有天，而天界最后一重之上，卻是一片空白。

天帝一直等著白墨給他一個交代，然而直到他等得消磨掉最后的耐心也不見白墨的人上門。

第一上神奚墨白在天界的威望幾何？大概要更勝于他這個天帝吧。他就像是神界的規章和法則，是所有天神信奉和參照的榜樣。他誕生于混沌末期，經歷了洪荒，目睹了創世。天神們漫長的生命消逝又新生，只有奚墨白，一直居住在最后一重天上空廖廣闊的殿宇，從未有過改變。他守護著六界，接受供奉和信仰，如同人類能夠幻想的天神最完美的那樣。

可是這一次，奚墨白變了。他無悲無喜的心泛起了漣漪，所以行為帶上了遲疑。他動了心，留了情，然而對方卻是天神的宿敵——一個強大到足夠匹敵奚墨白本身的魔！

天神的存在，是為了六界的守恒，一切威脅到這一點的，都應該被消滅！這一點，奚墨白分明比誰都清楚，可他，卻執意留下了這么大的一個隱患，罔顧他們的反對！

是待在人間的萬年的歲月動搖了奚墨白的信念？是人界的煙火侵染了奚墨白純潔無垢的圣裝？還是人類的情感終于進駐了他清冷無物的雙眸？有了感情的奚墨白，還怎么成為萬神敬仰的至高！

天帝越想越氣，一次次派人上門索要白墨的表態。然而，他們卻連白墨的面都沒見到。

奚墨白不愿意回應，誰又能奈他何？

南宮櫻雪喝下換上來的第三杯茶，微笑道：“想來今日是見不到尊上了?！彼袢帐亲鳛樘斓鄣恼f客過來的，不過顯然也和之前那幾個來訪者一樣，一律被拒之門外了。

渡公一直面無表情地虛眼候在一旁，聞言微微垂了垂頭。

南宮櫻雪站起來，對渡公行了一禮：“如此，櫻雪便先回去了?！?/br>
渡公送她出門。

南宮櫻雪行為舉止端莊得體，渡公對她還是挺欣賞的。于是難得地開口提醒道：“近些時日，尊主想必都不會見客，神女不妨過些日子再來?！?/br>
“多謝尊者?！蹦蠈m櫻雪笑笑，心里卻在想：我可以等，但天帝想必是等不及的。

送到正門口時南宮櫻雪停下來。她往后殿的方向望過去，眼中閃過不知名的情緒，然后問道：“敢問尊者，尊上帶走的那人，可還好嗎？”

渡公沉默了片刻，隨后回答：“尊主之事，我等不敢過問?！?/br>
南宮櫻雪自知失言，便也不再追問。她對渡公欠了欠身：“櫻雪告退?！睆阶宰叱龃箝T。

渡公在南宮櫻雪離開后長嘆了一聲，踱著慢悠悠的步子往回走，心中喜憂參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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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瀟沒想到會這么快就再一次見到白墨。當察覺到有人的時候，白墨已經在他跟前。

他下意識地做出了防御的姿態?！鞍住?/br>
只出口了一個字便戛然而止，然后他改口道：“上神奚墨白?！?/br>
兩人所處之處是魔界和神界的交界之地——屬于魔界的地域，想來白墨是直接通過淵澗進來的。慕瀟戒備地看著眼前的白墨，問道：“你來這里做什么？萬俟呢？”

白墨靜靜地望著慕瀟，將他的表情悉數收進眼里。

連慕瀟都在怪他啊……

他緩緩開口回答：“萬俟在養傷，我來找你?！?/br>
“找我？”慕瀟收起防御的架勢，不無嘲諷道，“第一上神奚墨白要找我，竟然還需要親自前來？”

白墨的眼中閃過一抹黯然，沒有搭腔。

慕瀟看著對方無波無瀾的臉，越發為萬俟凜不值。萬俟凜付出的那些，他竟然絲毫都沒有觸動嗎？為什么在明知道萬俟凜對待自己的感情的情況下，他還會毫不猶豫地啟動天滅？難道在他心目中，萬俟凜這個人，真的一點都不重要嗎？

“白兄……”慕瀟垂下視線，低笑一聲，“我一直以為，你大概是這世上最溫善的人了?？晌椰F在才知道，第一上神奚墨白，也是這六界，最為無情的存在?！?/br>
“既然你無法回應萬俟的感情，那為何不早點斬斷他對你的念想呢？何必，讓他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一只雪白修長的手掌伸到慕瀟眼前，掌心里面躺著幾顆早已失去光澤的暗紅色的果子。

慕瀟不解地抬起頭來，看到白墨臉上那凄慘的淺笑。他看著對方眼中瑩瑩的淚光，聽到他開口，聲線是那樣讓人心碎——

“他原來，就是我一直在尋找的麒麟啊……我的麒麟，也一直都在尋找我，是嗎？”

“慕瀟，你能把他十年間經歷的事情，都告訴我嗎？”

☆、姜汁扁豆

幾場茫茫大雪過后，整座清靈山一片銀裝素裹。許久不見的陽光照在厚厚的積雪上，折射出橘紅色的溫暖的光。山中樹杈上蓋上的雪漸漸融化，沿著枝葉生長的方向緩緩下滑。終于，樹枝支撐不住它的重量，于是“啪”的一聲鈍響，大塊積雪掉落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