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捱到這一天??墒遣还芩鯓釉谛睦锔嬲]自己,那些不該出現的回憶卻是更加洶涌而至,傾天波濤似是要將他吞沒了,將他揉成一粒小小的芯子。他跌跌撞撞地從椅子上起來,看著落九烏,卻只能喊出一句“元塵?!?/br>落九烏想,自己或許已有很多年沒有聽見別人叫自己‘元塵’了,過去他茫茫然無所依時,這是師尊給他的道號,他下山去,人們把他當做能為非凡的善人,便也這樣叫他。師弟曾說過,修道之人不該擅管紅塵,宿命原是千絲萬縷,一旦重新踏足,便又是恩愛情仇,到底算不分明。骨髓深處的寒意又一次席卷他的周身,似是雪粒沁入血中,風塵遍布時,過去種種便再一次分明起來。他記得他,他一直記得,隔著層層紅雪,他不禁想,若我從未下山,這一切是否也不會發生。若是他從未修道,若是他從未下山,若是他從未斬殺巨蛇——若是他從未遇見過鴉。樁樁件件、林林總總,要如何才能整理清楚,梳理明白,又或是一個他原本便已了然于心的答案,只是太害怕提及,便當做看不分明。鶴仃朝他走來,一疊聲已叫了數次,次次皆似撕裂心扉?!拔沂窃撓氲绞悄??!甭渚艦跆痤^來,卻是忽然笑了,“是你心機深沉、步步為營,又或是我當真錯算太多?!碑斎账[去姓名,褪下道籍,自認為從此便能在山間做一個快活妖怪,卻不曉得命途從來是緊緊牽連的。腳踏情仇地,誰又能真的不染風塵。他說罷,指生利爪,割開雙手經脈,巨大的疼痛叫他一時支撐不住跪倒地上,血霧噴涌,斑斑血痕濺上蒼白臉孔,他咬牙忍住,開口道:“命途既然糾結至此,我便以身作餌,在今日清算個干凈!“隨著他話音落下,遠天邊忽起驚雷數道,電光一時璨然,照亮了半邊天幕,萬千火球裹挾雷光轟然降下,他竟是割斷經脈,自引天罰!“如此,你所怨恨的,便能消弭了嗎?”《《緞蒼嵐率軍已在府外等候了許久。太子一派勢如山倒,原本立場曖昧的臣子也已倒向他這里,現今王位對他已是囊中之物。緞蒼嵐所要解決的,卻不止是太子。他花費了不少功夫搜集國相與太子勾結的證詞,如今天子斃命,朝中又有誰在乎前朝國相的死活?所謂忠臣良將,不過只是趨炎附勢罷了。“將軍——各路人馬已清點完畢,隨時都可突入?!备睂⒉唏R趕來,他卻只是揚起手來,道了一句不急。天光混沌,正是眾軍云集之時,雷光忽然大作,隨即便是火光裹挾雷電,不偏不倚的墜入相府之中,眾人尚在驚駭,余下八道天雷竟然同時落下,一時之間,電光轟然炸響,所近草木皆作劫灰。眾軍士從未見過此等景象,久歷沙場的甲兵竟有幾個撲跌在了地上,緞蒼嵐卻仍然不言不語,只是看著將將傾倒的府門,不發一語。良久,電光散去,火炎舔舐著焦土仍在腳底蔓延,忽看見一個人影從業已不存的府中緩步走出,正是當朝國相鶴仃。眾軍集結在此,原是為了擒拿妖相,如今鶴仃孤身一人走出府外,卻是無一人敢近前。鶴仃便這樣一個人腳步不穩的走來,風把他的頭發吹到耳后去,露出一張雪白面孔,依稀仍是很年輕的,卻像是風霜歷盡,悲歡喜樂凍在眉頭,一眼便是千年。他一路走,眾軍自兩邊退散開來,竟從人海中辟出一條道路,走到盡頭,緞蒼嵐騎在馬上,低下頭去看他。國相,許久不見了。緞蒼嵐說。你那日在乾陽殿上說,要殺我不過易如反掌,我倒是好奇,如今你又要如何取我性命呢?鶴仃卻像是全然未曾聽見似的,只是兀自在原地立了許久。衣衫上的血漬已干涸了,點點片片,像白雪之上的紅梅。他立在那里,目光遙遙越過人海,不知在看什么。甲士似是忽的反應過來,有人提了刀提了戟要來擒他,都被緞蒼嵐攔下來。鶴仃卻像是突然醒了,愣愣地問他,緞弈在哪里?“你不記得了嗎,國相?太子謀害圣上,已被關入了天牢之中了?!本勆n嵐說完,復又停了半晌,“是我唐突了,國相如何能不知道呢。說到底,最初陷害太子的人不就是國相你嗎?”是啊,他合該是最清楚的。他怎能不清楚呢?當日鬼姥所下讖言,今日回想,才發覺此中悲涼。一生無情,滅卻的誰的情?愛恨難分,又是難分的誰的恨?機關算盡種種,只有自己看不分明。緞弈又何嘗不知道他這背后這樁樁背離,他從來只是不說,是道他終會回頭,并立自己身側??墒撬斦媪粝聛砹藛??他始終沒有。“緞蒼嵐,你來此地,不過是為要我的性命。你既想要,我給你便是,我只求你答應我一點,放緞弈一條生路?!?/br>他昂首去看,緞蒼嵐只是玩味的笑著,問他,“你以為我會答應?”“他聲威盡失,于你已無用處。我一生所求不多,這是我唯一的請求?!柄Q仃說著,屈下雙膝來跪在地上。緞蒼嵐騎在馬上,居高臨下地看他,卻并未說什么,只是讓余下的軍士讓出一條路來。鶴仃向外走去,身影叫風一吹,腳步一時不穩,便跌到了地上,白雪衣上原本便是猩紅滿布,如今又染上塵土,是更加的臟污了。他復又站起來,一路走走停停地遠了。聲勢浩大的兵士遠望著他,緞蒼嵐只說了一句:“讓他去?!?/br>☆、終局、下緞弈坐在角落里,牢房很陰暗,幾根稻草黏在他的衣擺上,前太子漫不經心地撥弄著他們,他的叔伯或是皇兄們或許也在這里待過,也品嘗過同樣潮濕陰沉的空氣,或許是因為這個的緣故,他并沒有那么驚慌,也算不上多少憤怒。四周沒有點燈,守衛在不久前都離開了,或許下一刻便有人押解了他去赴那莫須有的罪名,但是在寂靜一片中,他聽到了什么聲音。起先他以為是老鼠,可是等聲息逐漸穩定下來后,他見著一個人影,從門外慢慢地踱進來了。鶴仃穿著一件很單薄的白衫,身上染著血,臉上臟撲撲的,十分狼狽的樣子。緞弈從角落里站起來,走到靠光的木欄前,他有一瞬間幾乎沒有分辨出來人是誰,直到那人走近了,看見是他,叫了一聲他的名字。“我、我來帶你出去……”鶴仃說完這句,急著從懷里取出一把鑰匙,靠著木欄生銹的鐵門,一個個對著鎖眼,手卻是抖的,怎樣也插不進去。緞弈奔上來,從木欄桿里伸出手去,將他握住了,鶴仃卻仍只顧著那鎖,一聲吱呀,木門已經開了,緞弈的手還是緊緊牽著他,并沒有邁出門去。這幾日監禁叫他的臉色變得憔悴了許多,此時卻是分明露出一絲高興來,他便笑了,說,我知道你會來找我。他推開門去,往外走出幾步,到了亮堂些的地方,鶴仃低著頭,手仍然握在緞弈手心里,身子卻在沒有風的監牢中輕顫著。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