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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孔上,國相看著他,說,他是當朝太子,你怎敢如此逾越!緞蒼嵐聽了,卻好像是聽到了什么玩笑話,竟然咧開嘴笑起來,半晌過后,略壓低了些聲音,在鶴仃的耳邊說道:若非你當日告知我太子上山一事,我又如何能從中算籌,能走到今天這一步,我實在是該謝謝你。陛下的尸身,我已看過。鶴仃沉默了半晌,方才出口:旁人或許看不出來,我卻能一眼發現,陛下在斷頸之前便已中了蠱毒。緞將軍,是我該謝謝你,叫我看清楚身邊到底藏了什么邪崇。他話甫罷,半成焦炭的龍椅上忽而飛來了一片墨羽。浦月斜靠在扶手上,睜著一對清明的眼兒將兩人望。鶴仃的面上冷冷的,只是問他:為什么?主人,小奴在您身邊已待了許久了。您做什么事情,我從來在旁邊望著。浦月迎著他的目光,徐徐地站到了緞蒼嵐的身邊??墒俏铱戳诉@么久,卻越來越覺得,您真像是支燭焰,為了應為之事把自己燒了個干凈,也要把身邊的人燒成焦土。緞將軍便是您親自遞給我的浮木,難道您也不記得了嗎?緞蒼嵐立在兩人之間,似乎是含了半分笑意,又像是旁觀人的譏諷。鶴仃的視線緩緩地由虛空聚集到浦月的臉上,臉色蒼白得可怕。一聲鴉啼遠遠地響起來,毫無征兆的,他突然咳了起來,血沫從失去知覺的喉管濺落在身上,一聲一聲的,咳了許久,他卻只是拿眼望著人看,像是在看浦月,又像是在看緞蒼嵐,他說:那使毒的手法,是我所教給你的。你應當知道,我能造就你,亦能將你毀去。鶴仃忽的將手捏緊,無形之中似有什么力量鉗住了浦月的喉嚨,他甚至未能發出一聲叫喊,皮下凸起的青筋忽而暴起,轉瞬便已咬開了皮rou,膿血噴涌之時,從傷處掉下一條五指粗細的百足,仍兀自在血污之中低低嘶叫著。浦月好似失了支撐的紙人般倒在了地上。鶴仃隨即雙膝一軟,跪倒在了血中,止不住地咳喘起來。用百世輪回換來這一身能為,當真值得嗎?緞蒼嵐蹲下身去,平視著鶴仃的眼睛。當日浦月與他說起換命之事時,他便止不住地好奇。過去他以為國相是極聰明、極靈通的一個人物,現在看來,卻是比一般人更加的愚不可及。緞蒼嵐,就算是現在的我,要殺你也是易如反掌。鶴仃抬起頭去,顛亂的發髻落下幾絲細發,落在他纖薄如刻的薄唇上。緞蒼嵐看著他,心里卻想著,這樣的一張面目,當真是薄情之至,也凄美之至。他似是突然起了興致,忽而靠的更近了一些,幾句話幾乎貼著了鶴仃的耳邊,他說,你知不知道,禁衛軍去殿中押解太子時,他一直嚷著要見你,后來是看過了陛下的尸體方才住了嘴,任由軍士將他押入了監牢。我想,他必然也如你一般清楚尸體的死因,正如清楚他那幾位皇兄的死因一樣。緞蒼嵐在指間纏著一縷鶴仃的落發,像是把玩著他的反應般等了許久。鶴仃只是愣愣的看著前頭,像是什么也沒有聽見,只有污血順著他的脖頸流下來。我謀劃之時,總以為我那好侄兒多少也會奮起抵抗幾分,卻未曾想他會這般引頸就戮。但現在我好似是看明白了,大約他是對國相你已經心死了罷。☆、終局、上王城糾紛,尚只是盤結在小小一座宮城內。宮城外的世界仍是雜花生樹、群鶯亂飛。一汪夜色含著千點燈火,閨閣女子也著了新妝來赴這熱鬧堂會。落九烏帶著鴉,從旅館出來走了一路,遙遙的聽見些叫賣聲。他兩人都是尋常打扮,一人手中一盞花燈,循著河岸走來,隨意看見些青年人在水中放了河燈,遠近一片燭火,似是連接天地,潺潺不盡。鴉恍惚想起自己第一次下山,那時落九烏笑著同他講,“你好歹也在人間游歷過幾年——”老妖精幻化了人形,飛眉入鬢的富貴公子,笑起來時也染上人間三分春色。他支吾低下頭去,臉頰燒得飛紅,那時卻不曉得是為了什么緣由。他們在旅館待了許久,落九烏不再提起狐貍,也不再提起山上的歲月,只是偶爾同鴉講起那個他以前便曾說過的故事,總是說到一地紅雪便突然止了聲息。鴉總是靜靜地聽,有時趴在窗口,看外面河道邊來來又去去的人。一日春光一日醉,多少時日便這樣捱過去。他握著落九烏的手,老妖精的身上仍是冷得像冰一樣,鴉就說,你身上怎么這么冷啊,隔了一會兒又把手握得更緊一些,叫落九烏靠得他近點,說老妖精真是年紀大了,合該多穿些衣裳,怎么能真像個期頤老頭一樣。落九烏聽了只是笑,由著人拖著他走,并不言語,小孩兒的聲音也就漸漸淡了。默然走了一陣,已到了小河盡頭,幾盞花燈叫青石攔下,流轉的水波只是不住地拍打在紙做的燈上,里頭拿細細小楷描寫的愿望也濕了墨跡,混成一團青黑,便是再也看不清楚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瞞我。小孩問他。落九烏突然抓住了鴉的肩膀,他兩人原靠得很近,這一抓便叫兩人都作了踉蹌,狼狽跌在草叢中。鴉方想起身,身下落九烏卻是撐起手來,一手擦過小孩落下的碎發,下一刻便吻了上來。過去他時時賴在小孩身上,一雙手腳沒骨沒魂似的,卻是第一次吻他。鴉呆呆地愣著,他沒想過落九烏的雙唇原來是這般滋味,便看見老妖精那雙金色的眼睛垂著眼簾望他,生死離愁,仿佛皆在這一眼之中。我終究是不能陪你去了。他沉沉低語,鴉已倒在懷中,被他施了術法睡去了。他抱著小孩起身,走向河岸邊的林叢,元衡不知在那兒立了多久,從落九烏懷中接過了鴉,末了只是看著他。師弟,你說對了一點。他慘然一笑,天命的確是無從違逆的。《《國相府厘清了所有的仆役,廚娘、門房、小童,所有人都被遣走了,只剩下空蕩蕩一座府邸。鶴仃在門下拿了一張椅子,坐在上面,不知不覺便從五更坐到了日出。王宮失火過后,太子被囚,緞蒼嵐一派人馬大舉反撲,金鑾殿上看得著看不著的血流了滿地,前朝后宮又是一派亂象。他知道早朝上緞將軍上書眾臣,道他與太子本是同流一源,這些年構陷皇子、爭權奪利、罪行昭昭,如今天子被害,便已到了不可再容忍的一步,當是聯合眾臣一掃邪佞的時候了。他謝絕了門客待在府中已有數日,不過問、不分辨,竟像是默認了。落九烏從門外走進來時,鶴仃只是怔怔看著遠天,草色碧綠,山影連綿,再過幾日天更要熱起來,是人間交游玩耍的好時節,那時若能駕一輕舟浮游于江上,想來更是風雅之至吧。你若得閑,我二人游船賞景該是怎樣痛快。那時我必定在舟上留你一個位置。他不該想起緞弈,不該在這時想起他。他謀劃了多少年,有多少個日月在黑暗中一個人度過,便是為了